對方一愣:“海連?”“是我,”海連往前走了一步,“沒想到你現在白天都這麽忙了。”水銀的臉浸在暗色裏,卻也能明顯感到他露出了一個狡黠笑容:“送上門的,我幹嘛不要?”他站起身,一邊係著腰帶一邊朝二人走來,“你這次在海上漂得也太久了點,我還以為你是不是終於惹毛了灰沙,他把你丟下去喂了鯊魚……”他說著話,淺綠色的眼睛已經轉向方停瀾,朝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這人是誰?”“剛來久夢的新客人,帶過來照顧你生意。”“照顧我上麵的生意還是下麵的?”水銀嬉笑。海連翻了個白眼,懶得回答情報販子的下流話,“幫我查查這個。”水銀接過名單看了一圈,咋了下舌:“有點多……沒法馬上給你答複,最快也得三天。”“行,你先辦他的。”海連說道,“還沒吃午飯吧,我去外邊給你買點什麽?”“烤餅就行。啊,我都聞到味兒了。”水銀吸吸鼻子,他終於把衣服穿好了,年輕男人朝方停瀾眨了下眼,笑著說道,“來吧,客人,讓海連去跑腿,我們坐下來慢慢聊。”海連朝他揮了揮拳頭。第10章 兩個東州人水銀把方停瀾帶進了一間內室。內室無窗,於是光線愈暗,空間也顯得愈發狹窄,這樣的一間內室,很適合交換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您想問什麽?”水銀點亮了燈,順手打開抽屜,摸了點煙絲塞進煙管裏。“問兩個人。”“活人還是死人?”“一個活人,另一個不確定。”方停瀾答道。“那你先問活人吧,”水銀就著油燈點燃了煙管,“活人都是明碼標價,談起來也方便。”“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方停瀾平靜道,“你知道有什麽方法能不驚動任何人的見到南宏質子秦唯玉嗎?”搖晃的煙杆在水銀的食指上陡地頓住,一雙翠色眼睛驚詫的看向這位新客人,過了半晌,水銀才把半張的嘴慢慢閉上,感歎道:“……我以為海連會帶來的東州客人,頂多是個被緹蘇人騙了錢的蠢蛋富商。”方停瀾笑而不語。秦唯玉這個名字水銀時不時就會在他的顧客口中聽到,他也知道白鳥區的使館裏住著這麽一位東州皇子。宏朝裂國之戰後,南宏為了牽製有北漠諸邦作為靠山的北宏,便與緹蘇締約,將六皇子秦唯玉送到緹蘇為質,權做一時交好的“信物”。秦唯玉在緹蘇呆了十年,雙方也相安無事了十年,北宏忌憚著緹蘇,自然更不敢輕舉妄動——隻要緹蘇的王權不改,沒準這位質子殿下會在緹蘇待到終老。而秦唯玉在緹蘇隻是為質並非囚禁,眼前這個東州人如果想見,往使館遞一封信中便能見,但他卻說想要“不驚動任何人”……水銀隱隱覺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他猛地深吸了一口煙強迫自己打斷思緒後,才低聲道:“有是有,和海連一樣,最快三天。”“不著急。”方停瀾十分體諒,“接下來可以問第二個人了嗎?”“你問吧。”“依然是一件舊事,一個東州人。”方停瀾豎起一根手指,“你聽說過費禕這個名字嗎?知道這個人現在在哪,又叫什麽,我要怎樣才能找得到他嗎?”這一次煙管在指間停滯的時間更長,水銀的舌尖抵在齒縫,仿佛忘了該怎樣發音:“這個……我不知道。”“真的?”“真的。”水銀回望向方停瀾,“我聽過費禕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個將軍,在八年前背叛了你們的皇帝,逃到了南境,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醜聞,我還知道你們皇帝因此發了好大的脾氣,牽連判決了許多無辜的人,但沒人知道費禕逃到南境後去了哪裏。”他說到這裏頓了頓,“也從沒有人打聽過這個名字,你是第一個。”在視線的死角,方停瀾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麵上卻不變神色:“那麽,我來告訴你一個我知道的消息——有人說費禕在緹蘇。”“你幹嘛不繼續去問那個人呢?”水銀反問。“他死了。”方停瀾笑著回答。青年沒話說了。方停瀾並不在乎對方的啞口無言,反而強調了一句:“海連向我介紹你的時候,說你是安萬那區最有名的情報販子,連白鳥區的達官貴人有時候也要屈尊來此打探消息。”東州人的聲音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平緩溫和,一點都不像其他來找水銀打聽消息的人。那些人的聲音總是急切,焦慮,咄咄逼人,每一個音節裏都飽含著淺薄的欲望,水銀從不怕他的客人,也不在乎那些拿到消息的人要去做什麽,在他眼裏,來打聽情報的人和來向他求歡的人並無二致。但此刻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東州人比那些人加起來都要危險。危險得多。“……客人,我隻能告訴你,費禕不在白鳥區。”盡管喉嚨是幹澀的,水銀還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白鳥區的人看不起東州人,隻看得起東州人口袋裏的金子,如果貴族宴會上出現一個能當將軍的東州人,我不可能不知道——或者這位費禕將軍換了一張臉,裝成一個北漠的傭兵,南境的軍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水銀說話間門外傳來了開鎖的響動,片刻後,炙熱麥香從門縫裏鑽了進來。應該是海連帶著午飯回來了。兩人在食物和煙草交融的氣味裏靜了一會,方停瀾先一步低聲道:“我相信您的能力。”“沒問題,我會幫你打聽,有了消息就告訴你。”水銀承諾。他站起身,把剩下的一點煙灰磕在了地上,這個房間太壓抑了,他得出去透透氣,“錢不用急,我到時候會來找你的。”“好歹別讓我空手而歸,”方停瀾叫住了水銀,“我想再問一個你一定能馬上提供消息的人。”“誰?”“海連。”水銀差點被煙給嗆到,他瞪起眼睛:“不是他帶你過來的嗎,你想知道他的事,直接出去問他不就行了?”“我有錢沒地方花。”方停瀾臉上表情不變,他放了一枚金幣在掌中,亮給水銀看,“隨便說說就行,比如海連之前是做什麽,或者他在久夢還有沒有家人之類的,都行。”“你為什麽要打聽他?”“我喜歡海連,對他一見傾心,想多了解他一點。”方停瀾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這下水銀真被煙給嗆到了,他捏著脖子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緩過氣了,才看向方停瀾。方停瀾在撒謊,水銀清楚。但有錢不賺就跟放著男人不搞一樣,不是自己的性格,他想了想,決定隻回答方停瀾的第一個問題:“我認識海連的時間並不長,那會他還是白虎幫的打手,負責為幫派解決一些靠打群架解決不了的事情。三年前他犯了事,從幫派裏叛逃了出來,沒地方去,就跑到允海上做了海盜。也虧得他走運,逃亡沒一年,白虎幫的頭兒忽然被治安廳絞了腦袋,沒人再來追殺他,他便從羊角區搬到這邊來住,有時候來找我買點消息——一會當個海盜,一會當個刺客,拿買命錢混日子罷了。”“他身手很好。”方停瀾忽然插嘴,“不像是個普通打手。”“那當然,”水銀不以為然,“白虎幫花了這麽多年把他訓練出來又不是養著吃白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