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記性非常不錯,再加上這老人嘴邊有顆黑色的痦子,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林知低聲語速飛快道:“迷月穀穀主。如果沒記錯的話,名字應該叫秦業。”沒想到這穀主眯眼辨認了一會兒,也將他給認出來了,抹了抹淚,上前來,打量著林知問道:“林惜家的小子?”秦業約莫五十來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辨不出顏色灰撲撲的長袍,皮膚微黑,其貌不揚,個子也不高,瞧著不像什麽穀主,倒像是個落魄的道士。林知有點意外他還記得自己,也沒否認,“穀主好記性,是我。”秦業感歎一聲:“謔,都長這麽大了,模樣愈發的俊俏了。”林知向他介紹薑初亭,“這位是我朋友楚然。”薑初亭頷首示禮,秦業也衝他點點頭,重新看林知道:“這裏已經是迷月穀的地界,你們來此處可是特地來尋我的?”林知點頭:“是啊,以前從祖母那裏聽說過穀主的醫術超群,途徑此地,便想過來拜訪。不想打擾到穀主,我們還是暫時先回避一下。”“你祖母啊,是個厲害的人物,可惜去的早,跟我的師妹一樣。”秦業麵上淚痕猶在,歎息擺擺手道:“你們既是來拜訪,豈有讓你回避的道理,都隨我來吧。”據說秦業一生隻癡迷丹藥,無妻無子無親無友,卻在師妹墳前痛哭,那應該是很難得的情意了。林知露出些猶疑的表情,才道:“方才見穀主傷懷,想是有些不便,不如,我們還是改日再來吧。”“沒什麽不便的,我該說的都跟她說完了。”秦業回頭看了眼那座孤墳,似乎是回想到了什麽,目光悠遠,“她是我唯一的師妹,這一生實在可憐,又做了太多錯事,死了對她來說其實是好事。隻不過她犯下的錯要靠我這個師兄來彌補了……”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秦業忙止住,給他們引路,二人沒再推辭。就這樣,因為林知的關係,薑初亭跟他簡簡單單就進了迷月穀。不過他們才剛在穀裏呆了幾天,就感受到了這個穀主的確是如同傳言那般對醫術癡迷,要麽就是閉關煉藥,要麽就是旁若無人的研究醫書,基本上都不出來露麵,看來此前能碰上他實屬難得了。秦業雖不親自招待他們,但他們作為客人可以在穀中自由行走,就連謝真口中所說的那些為了高額報酬甘願犧牲自己身體的試藥人他們都見過。聽迷月穀弟子說,這些人就算出什麽問題,也會及時救治,一般很少鬧出認命。試藥的人足夠多了,真的沒必要去外麵找其他的人。不過差不多逛遍了整個山穀的他們,還是有兩處不能進,一處是煉藥房,另一處就是穀主親自料理的藥田,據說都是極其珍稀昂貴的草藥,四周戒備森嚴,如果有人稍稍靠近些,都會被驅趕,甚至受刑。薑初亭和林知隻遠遠看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我們在這裏轉悠這麽些天,也沒看出什麽不對,看來應該就是跟謝真說的一樣了。”林知看見不遠處路過的一名女弟子,說道:“原來這裏還有女弟子。”薑初亭道:“是啊,江顯此前和我說過,喬尋的夫人就是迷月穀的女弟子,這不稀奇。”江顯說的時候,林知根本就沒注意聽,此時聞言不由道:“那這麽說,謝真和長柳莊的莊主夫人應該是認識的。怪不得他明明都逃跑了,卻說因為什麽不得已的原因回來江陵。”不用想都知道這三人之間肯定有什麽牽扯不清的關係,但這也不是他關心的事了。薑初亭連著幾個晚上都去秦業的住處打探,除了發現他睡得極晚,根本沒別的異樣,也沒有偷偷見什麽人。秦業不趕他們走,他們就繼續在穀中呆著。迷月穀除了大片大片的藥田,景致其實也十分不錯,山水秀麗,風光怡人。這天在山穀中閑逛,聽到樹叢後有幾名弟子湊在一堆議論穀主那個剛去世不到一個月的師妹,他們不由駐足停留,光明正大的聽起來。聽了半晌,也差不多能理清發生過什麽。原來這個師妹曾經為了一個男人和師門鬧翻,跟人成了親,最後不能免俗被辜負了,那個男人還為了和一個小倌兒玩樂,意外導致大著肚子的她意外滾下樓,小產了不說,不能再生育。從那以後她心性大變,終於有一次親手將毫無收斂的男人給毒死了。後來就半瘋半癲,在外浪蕩了許久,再被穀主發現時,她已經病入膏肓,無回天之力了,前些日子去世了。穀主覺得她可憐,無處可依,就盡了同門之誼,將她的屍首帶回來葬在了迷月穀的山林裏。林知道:“楚然,這個故事可真及時,我怎麽覺得跟我查的事情相關。”一直沉默的薑初亭沒回應他的話。這個故事是及時,可太及時了,反而處處透著古怪,就像是等著他們來聽一樣。林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已經根據這個故事裏透出的線索開始分析了,“楚然,你覺得情況會不會是這樣?這個秦穀主的師妹被傷害之後,心性扭曲了,遷怒於其他小倌兒。她醫術高明,故拿那些小倌兒們試藥毒害他們,但還不夠泄憤,又故意編造謠言就是為了把他們屍體都燒了,死無全屍。秦穀主那天不是說了一句要為他師妹彌補什麽過錯嗎?或許正是指救那些被他師妹害了的人。隻不過他師妹畢竟是迷月穀出去的人,讓人知道了有礙名聲,所以才遮遮掩掩。哦,對,之前寶琪的屍體被焚燒時,跟我過招傷了我胳膊的正好就是一個女人。我覺得我猜測八/九不離十了。”薑初亭仍舊沒說話,下意識抬眸看了林知一眼。林知對他笑道:“我有預感,這件事很快就能查清楚,這樣我們也可以暫時清閑下來了。”薑初亭繼續目不轉睛注視著林知。他是絕對相信林知的,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想起江顯說的那些話,江顯說林知隻是為了接近他,繼續跟他見麵故意把事情弄得蹊蹺。如今兩人關係趨於穩定,林知一定會想辦法結束,所以事情肯定會有巨大的進展。竟然全都被他說中了。林知說完才發現薑初亭還是一言不發望住他,不由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裏夾雜了些許迷惑,“怎麽了,為什麽這樣看我?你覺得我分析得不對?”薑初亭微笑了一下,“不,你分析得很對,我跟你想得差不多。”他不懷疑林知,但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進了別人的圈套,從在長柳莊遇見飛歌,又來到迷月穀……各種進展真是過於巧合,過於順暢了,就像是一點點全都安排好了,等著他們來之後就上演。如果來此一趟,得出結論就是真正害人的人已經死了,還有人會善後處理,那麽他和林知肯定會罷手,不再追查了。不是暗地裏對他跟林知動手,而是聯合了這麽多人費盡周章阻止他們繼續查下去,這到底是為什麽?設這個局的人到底是敵還是友?究竟是有著怎樣的居心?薑初亭思緒一轉,突然就想到了此前警告他不要再追查此事,還要他最好遠離林知那個年輕黑衣男人。是他做的嗎?又不太像。“楚然,你還有別的什麽想法嗎?”薑初亭道:“耐心等過兩天再看看。”如果真的又有證據送到他們麵前,把凶手指向秦穀主那個死去的師妹,那麽他的推測幾乎可以得到驗證了。兩人不知不覺行至一處山泉邊,水流潺潺,清脆動聽。這位置很偏,也沒別人,林知和他麵對麵站著,牽起他的雙手,“好了好了,別再想了,抽空想想我們自己的事兒吧。”原本兀自沉思的薑初亭表情瞬間鬆快了些,莞爾道:“我們自己的事?比如呢?”“比如……”“嗯?”林知深吸一口氣,將他的手握得用力些了,望著他滿眼認真道:“比如……等這件事解決了以後,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要帶你見我娘,跟她說清楚。”回去見林惜?薑初亭臉上適宜的笑容凝滯了片刻,再笑時候就有些勉強了,眸光微動,跟他對視,嗓音低緩問道:“林知,你要想好了,確定要這樣做嗎?”第46章 林知的想法很簡單。他覺得他娘跟他一樣, 症結不是在於男人喜歡男人, 而是在於被一個男人破壞了感情。如果當年破壞感情的是個女人, 也同樣值得厭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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