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天。 韓將宗:“……” 駱深早已經知道劉副將就在附近,還要問自己是不是一個人! 韓將宗餘光複雜的看他一眼,還要吃驚的問劉副將:“大劉?你怎麽在這裏?” 劉副將:“?” 韓將宗:“不是讓你在家中等我消息嗎?” 劉副將:“??” 韓將宗正對著他,麵色和緩放鬆,甚至唇角還帶著一丁點笑。但是視線上移,行至烏黑劍眉下,雙目如炬緊緊盯著他。 劉副將唾液急劇分泌,“咕咚”他重重咽下去一口。 “我……” 我字出口,韓將宗臉笑眼不笑,眼眶裏頭裝滿了滲人的視線,“什麽?” 劉副將搓了搓手指,重新措辭,片刻後謹慎的答:“久等將軍不到,一個人在家中也是無聊,就出來尋,哪知道正趕上……” 多說多錯,言盡於此,劉副將講話頭遞給了駱深,“剛剛來不及細問,駱少爺就將人扔給我一個人駕車跑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他說完看向駱深,餘光瞄見韓將宗的神色已經緩和了下來,於是悄悄鬆了口氣。 聞言駱深唇角蕩起一星點的笑意,雙眸之上撐著優美的弧度,真誠道:“多虧今日遇到兩位大人,不然我等必不能全身而退。” 他真是太愛笑了。 不管高興還是憤、怒,都是率先給個笑臉,又溫柔又無害。 駱深轉頭朝韓將宗點頭示意,然後跳下馬車去扶江天,“劉將軍快請上車,到家後駱府一定備下厚禮以示重謝。” 主將可光明正大稱呼為將軍,若是有心,副將也可。 駱深算是給足了麵子。 劉副將被他喊的內心飄飄然,然而讓他更加開心的則是後半句‘備下厚禮’。 駱家的薄禮都已經是金磚玉瓦的貴重,若是厚禮……那還了得? 劉副將激動的差點手腳順拐。 轉眼他瞥見頂頭上司的眼神,又好似虛空頭頂懸劍,一不小心就會戳下來。 他冷靜些許清了清嗓子,鎮定的點了點頭,把腳軟無法行走的江天幾大步拖上了車。 駱深重新坐回原位,韓將宗沒等他伸手,便甩了甩自己手邊的韁繩,催馬緩緩前行。 秋竹蕭瑟,深秋之中百葉凋零,留下筆直一根竹竿,頂著零星葉子在風中發抖,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韓將宗常年動武,體格鍛煉的十分強健,今天穿著一層薄薄的衣裳也不覺冷,甚至還有些想出汗。 駱深偏頭咳嗽了兩聲,韓將宗看了一眼他,覺得他有些冷。 “你去裏頭坐著吧。”他道。 駱深:“?” 韓將宗解釋說:“外頭風大,回頭再著了風寒。” “不妨事,”駱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昨夜飲酒涼著了,有些啞澀。” 他脖頸細長白皙,被灰暗雜亂的竹林一襯托,簡直滑膩的要發光。 韓將宗移開視線盯著前路,片刻後道:“你昨夜不是沒喝酒嗎?” 昨夜兩人溜達到很晚,又去牡丹樓去看了會兒熱鬧,喝了幾杯茶水暖身,最後才一道回家。 駱深沒敢說回家後自己喝了點,喉嚨下上一動,道:“記錯了,喝涼水冰著了。” “是嗎?”韓將宗不明意味的笑了一聲,眼睛仍舊看著遠處,“喝涼水胃不疼是吧。” 駱深:“……” 駱深一沉默,韓將宗立刻就腦中回想自己說的話,是不是語氣重了,還是內容不合適了,還是又嚇到他了? 他想了想,換了一種說法:“胃疼全靠細心養著,辛辣冰涼重口的吃多了都會疼,往後少吃一些。” “是。”駱深應道。 韓將宗同他中間隔著一大段距離,行駛間涼風灌進來,感覺要聽不清他說的什麽話。 韓將宗往他那邊挪了挪,旁人看來不過是變換了一個姿勢而已。 駱深沒動,片刻後,伸腿踩到的橫欄上,身體更加往旁邊去了。 韓將宗看著他腿,又看了看自己湊過來的腿。 心中納悶的想:按照往常來講,他腿不是該伸過來挨著我嗎?怎麽半天沒見變得這麽疏離了? 難道是嚇壞了嗎? 駱深被風兜的又咳了兩聲,一說話嗓子裏帶著一點沙啞感:“朝都定京,離北、東偏近,西北多沙盜,南方多匪賊,這話確實不假,越是山野丘陵,越是多賊人。” “確是如此。”韓將宗緩慢點一次頭,又說:“但是洛陽繁榮,官家多,賊人不敢為了一點小恩怨來鬧騰。而且你家的馬車點眼,你又時常拋頭露麵的走生意,一般人都該識得你模樣,就算不忌憚駱家,也該忌憚同駱家交好的江家,不至於一出手就要你性命。” 駱深沉吟不語,似乎是在思考。 “你最近得罪過什麽人嗎?”韓將宗問。 駱深抿唇不語,仍舊在考慮。 他能考慮,這說明心中已經有了秤杆,韓將宗不好多說,提醒道:“還是要小心防備為好。” 駱深認真點點頭。 兩人離的不遠不近,韓將宗想繼續找點話說的時候,駱深舊問重提,輕聲問:“將軍耽擱半日才回,是要辦什麽事?” 韓將宗一頓,覺得他這語氣也不對勁,有些太疏離客氣了。 掃一眼他收回去的腿,也覺得不似之前自在隨意,顯得拘束。 “一點小事。”他含糊答道。 馬車拐出竹林,駛上大路,秋風吹的更加肆虐。 “你……” “你……” 二人一道開口,韓將宗立刻改口,“什麽?” 駱深想了想,笑了一下,“沒什麽。” 韓將宗沒追問,主動往他那邊挪了挪,頭也不轉的道:“你往後坐坐。” 駱深立刻往後挪了挪,同他拉開了距離。車廂中撐出來的擋風板遮去大半疾風,剩下一點也盡數被韓將宗攔在了外麵。 他坐在三方圍合的角落裏,前人散發出來的體溫似乎能烤到自己身上,不由端著表情輕輕笑了笑。 韓將宗掃見他唇角的笑,不甚明顯的一丁點,而且臉色沉穩,血色又少,瓷器一般冷淡。 他心中疑惑更甚:怎麽真的後麵去了? 這麽好的機會能挨著我,卻躲的這麽快?? 同時,駱深看著牽著韁繩的大手,也覺得他今天有些反常。 具體怎麽個反常法也說不清,似乎有些……太體貼了,同之前端直沉穩的行為不大相同。 搖搖欲墜的馬車堅持著回了家。 駱老爺聽聞駱深路上遭了強盜,嚇得魂飛魄散的往外跑。 待看到被削掉了一個角的馬車,還有七零八落的碎木屑,心差點從胸膛裏蹦出來。 “……我就說,多帶幾個人安全,你不聽!”駱老爺拉著他前前後後的打量,聲線跟手一樣都是抖的,“錢丟了是小事,若是人有個什麽好歹,讓我們一大家子怎麽活唷……” “沒事了,爹。”駱深上前抱了抱他,主動展示自己身上完好的衣衫。 駱老爺仍舊緩不過來,滿臉哀泣的拉著他。 駱深交代一旁的家仆,“送江天回家。” 駱老爺耷拉著臉:“這到底是得罪了誰啊,又是要打架又是要殺人,不如直接……” “爹、爹,”駱深攔住他話,伸手請了請身後的韓將宗,“多虧了將軍救了我們,若不然,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駱老爺情急之下什麽禮節都拋到了腦後,聽他如此說,才收回手勉強捧著道謝,“將軍……” 他眼含淚花的哭訴:“將軍救的不是駱深,而是我們全家幾十口人命啊……” 說著雙腿一曲,竟是要下跪。 韓將宗一早知道駱深金貴,卻不知道能寵成這樣,當爹的不管不顧就要替兒子下跪。 他還沒來得及出手,駱深就率先往駱老爺臂下一抄,然後穩穩扶住了,“晌午已過,想必將軍忙於事務還沒來得及吃飯,請進。” 他掩飾的好,韓將宗也不戳破,順著他話點了一下頭。 駱老爺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駱深說的對,午飯已經上桌,正等著開飯呢,將軍權且湊合著吃一些。”他恭敬又感激的說:“等到了晚上,一定好好籌備,答謝將軍的救命之恩。” 劉副將之前得了吩咐,正要答應下來,韓將宗卻一擺手,停了他的話,拒絕道:“下午還有公事在身,我等在別院隨便吃些就可以。” 駱老爺看了一眼駱深,駱深沒繼續請,於是他便順著台階道:“草民這就讓家仆把午飯擺到迎風閣去。” 韓將宗一點頭,準備走人,駱老爺順水推舟繼續邀請:“等將軍忙完,晚上一定要賞臉一起吃個便飯哇?” 韓將宗腳下不停,沉沉“嗯”了一聲。 他帶著劉副將回別院收拾洗漱,直到身後聽不到聲音了,才伸手將長刀解下遞給劉副將。 “剛剛在竹林怎麽回事?你解釋解釋。” 看語氣和神色,仿佛他一個解釋的不清楚,這刀就會捅到他心口裏。 劉副將小心翼翼把刀接到手裏,端正托在身前,開始解釋:“將軍別生氣啊,我覺得這事不能怪我,我遠遠看著馬車都已經過來了!賊人能不追過來嗎?我守在這裏,正好他們逮住揍一頓!哪知道……” 哪知匪賊沒有過來,駱深駕著馬車衝過來了。 韓將宗不答話,劉副將跟在他後頭繼續解釋:“駱少爺過來後,看到我著實一愣,問了我一句‘副官怎麽在這裏?’,我當時腦中一時生鏽,但是仍舊記得我們的計劃,就說‘路過而已,你們這是怎麽了,搞成這幅慘樣子?’” 他一邊重複著當時的對話,還要模仿著對方的語氣,看起來滑稽又忙碌,“但是駱少爺急匆匆的,沒有答複我,還把江天從車上扔了下來,交給我看護,自己又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