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走進來的。”韓將宗道。 “不是,”劉副將想了想,深覺富貴使人安逸,腦子都要生鏽了,“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來的?那駱少爺沒有跟過來招待一下你嗎?” 韓將宗叼著草,十分接地氣的“唔”一聲,嘴裏道:“我自己進來的,他有點事先去忙了,忙完就來。” 劉副將表情複雜的看著他。 韓將宗坦然受著那目光,儼然一副是進了自己後花園的自在隨意態度。 片刻後,劉副將不知想到了什麽,“……將軍。” 韓將宗:“?” 劉副將皺了皺眉,“……你不會看上人家駱少爺了吧?” 韓將宗輕輕咬著草杆兒的嘴裏停了停。 劉副將張圓了嘴,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不會讓我猜中了吧?!” 韓將宗沒有說話。 劉副將震驚的望著他。 “我問你,”韓將宗蹲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像座山一樣雄壯,嘴裏一動,那草杆兒換了一邊繼續咬著,“之前咱們去山西征兵的時候,你見過他嗎?” “沒印象。”劉副將根本沒心情細想,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古往今來數不清的教訓告訴我們,感情和錢一定要分清楚,不然容易人財兩空。” 人空不空再說,劉副將現階段主要是擔心到手的錢財要飛。 他心驚膽戰觀察著上司的表情,突然問:“將軍你,該不是,為了……” 他艱難的揣測道:“為了拿到錢,而出賣自己的身體吧?” “……你覺得呢?”韓將宗問。 劉副將當真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猶豫片刻,竟然鄭重點了點頭,“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覺得可以。” 韓將宗:“…………” “可以為了錢出賣身體,”劉副將認真的說:“但是不能出賣靈魂。” “這樣,那我換一種說法。”韓將宗道:“如果他說,我不跟他好,就不給錢,那……” “給多少錢啊?”劉副將皺著眉問。 韓將宗想了想之前談好的價錢,眼眸深處銳利深沉,麵上仍舊不動聲色:“十萬兩。” “……” “十萬!”劉副將差點驚掉了下巴,一聽見這個數目就血壓升高,激動萬分,“別說出賣身體和靈魂,出賣老婆都可以啊!!!”第13章 晚間江天派人來接駱深去往牡丹樓,駱深換好衣裳往外走,“別跟別人說我的去處。” 都是老規矩了,家仆答道:“小人懂得。” 出門之際他又問了兩句迎風閣的情況。 仆從答了兩句,駱深想了想,交代道:“好好伺候著,如果迎風閣的客人問起來,可以如實回答。” “是。” 他穿了一件半藍偏紫的淺灰色紗罩,能露出來裏麵織錦的淺色長衫,袖口領邊都繡著月色花紋,腰間束著平坦精致二指寬的腰帶,上頭細密繡著暗色紋路,隱約是寥寥幾筆牡丹花。 腰間吊穗玉佩一塊,精巧香囊一個,另別著一塊半環白瑪瑙玉蘭腰配,底部鑲著一枝金梅,約有個三四朵金色花苞落在上頭。 乍一眼看去隻覺得幹淨體麵、細節講究,若細看,便能察覺到這一身的價值連城。 待到了牡丹樓,人還不算最多的時候,要等到亥時,新節目開場,才是最繁華的時候。 守在敞口門邊的小奴撩開幔帳紗簾,請他進去。 江天已經等在裏頭,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寂寞喝著酒。 駱深走過打個招呼,自顧坐在淩空架起的美人靠上,望了一眼樓下場地正中的景象。 這樓坐北朝南,東西寬,南北窄,這處是東麵三間夾在正中的那件,正對著清台,算是視野最好的客間。 “今天什麽節目?”駱深問。 “你的產業你問我嗎?”江天反問了一句,想了想,還是答:“新□□的鼓妓,還有個飛天舞女。” 他說完笑了笑,“這舞女兒與之前那個纖瘦的不同,能唱能跳,身材又惹火,算是今晚的看點。” 駱深收回視線,饒有興致的笑了笑,看不出太多情緒來。 江天看了他一會兒,心裏打好了腹稿,才問:“深深,那個韓將軍,你想好了怎麽追了嗎?” 駱深輕輕“啊”一聲。 他一向是有事‘深深’,無事‘駱少’,駱深心如明鏡,知道他有話要說。 江天果然道:“我回去想了想,若是這人真值得,人品沒問題,那你就盡早出招把人搞到手,以免夜長夢多。” 駱深眼一眨,垂下視線,徹底放鬆的靠在了欄杆上。 窄腰長腿,長相漂亮。 隨便一停就是一幅畫。 看他淡定從容的模樣,江天疑惑道:“你不打算追嗎?” 他有些可惜自己不好男色,他心中憤憤的想:不然憑借著青梅竹馬的感情,還有門當戶對的緣分,這人早就是我的了,還有別人什麽事? “不打算追。”駱深終於開口道。 江天口中含酒,顛倒數次才咽下去,“啊?” 台下熱鬧起來,熱場的節目要開始了。 駱深垂眸看了一眼台下。 江天衝天他一舉杯,自己先喝了一杯酒,舔了舔牙,“跟兄弟說實話,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兄弟幫你。” 駱深搖了搖頭,然後垂著視線輕輕笑了一聲,磊落坦言道:“讓他追我。” 江天想了想,有些摸不著頭腦。 駱深唇角含笑:“老男人都喜歡年輕的,尤其他從軍多年,估計快憋瘋了,不用做什麽,稍作暗示,甚至隻要勾勾手指就來了。” 說的通俗一點,叫撩。 江天給自己倒滿酒,要給他倒,才發現他的杯裏還滿著,於是朝他抬了抬手催他喝下。 駱深一口喝了,分幾次才咽下去。 “你酒量最近不行啊。”江天說。 駱深“唔”一聲,伸出細長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胃。 場中節目開演,爆發出了第一撥掌聲。 駱深在不絕於耳的叫好聲與口哨聲中隨手扯下腰間別著的瑪瑙玉蘭環,一揚手,扔了下去。 價值連城的飾品落在鋪著紅綢緞的海綿墊上,往上彈了兩次才不再動,反射出柔和潤澤的光。 “好——” “闊綽!” 全場立刻沸騰起來,引發了第一波高潮。 江天望著樓下熙攘人群,端著酒起身同他一起趴在欄杆,遞了一杯給駱深。 他皺了一會兒眉,才出主意道:“要我說,你就壓著那三萬兩銀子,拖著不給,一來而去熟了,日久生情,你再給錢。” 駱深接過酒杯來,喝了一口,抿嘴咽下去。 喉嚨上下一動,醇香酒氣盈滿口腔,慢慢道:“添了點數目,現在已經是十萬兩了。” “十萬兩!” 江天嗆了一口酒,咳的眼淚都要跟著飛出來:“咳咳咳咳……” 駱深眉梢微挑,雲淡風輕看著他。 江天:“說真的,現在有些人,給他十萬兩,別說讓他出賣身體,讓他出賣老婆都可以。” “我覺得韓將宗不是這種人。”駱深道。 “唷——”江天長長叫了一聲,“都能直接叫將軍的大名啦!” 駱深一眨眼,輕輕笑了笑。 韓將宗整個下午無事,在房中休息半日。 駱深中午時說去找他也沒有去,仿佛隻是客氣了一下。 一等到了晚上吃飯,韓將宗皺了皺眉,不爽的說:“這駱家是什麽待客之道,竟然不請客人去正廳吃飯嗎?” 劉副將看著一道接一道的菜流水一樣上來,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來請了啊,我給推了,自己吃飯多自在,人多了吃不爽。” 韓將宗無奈的看著他。 劉副將無所察覺他的心思,一心放在飯菜上。 半晌,韓將宗道:“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一起當了十年副將,我能封將軍,而你還是個副將嗎?” 劉副將拿起來酒壺,隻覺那瓷瓶滑不留手,如上好的白玉膏,因此多揣摩了幾下,才站起來將小酒杯擱在一旁,給彼此取了兩個大碗倒滿酒。 “因為你長得更帥一些,出來辦事更有麵子,皇上喜歡。”劉副將槽道。 然後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對麵人的俊臉,又摸了摸自己的糙臉,“每天用同樣的水洗臉,吃著同樣的飯,怎麽你皮膚顯得那麽幹淨呢?” 與其說他皮膚幹淨,不如說是五官長得好,眼窩中的雙眼銳利有神,略顯深色的嘴唇形狀明顯深刻,麵中鼻梁挺拔而起,結實硬朗的線條將整張臉牢牢撐起。 但是他閱曆和年紀在此,因為也不顯得太有攻擊性,反而周身氣質沉甸甸的,像醞釀多年深埋在地下的一壇酒。 濃鬱,醇厚。 “單看我也挺帥的吧。”劉副將嘴裏吃著菜,還要歎氣,雖然並沒有多難受:“對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