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我和你娘,總帶著你去落華寺,你還記得嗎?”章繼堯問。她心裏一驚,把湯放下,“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我明白你心裏委屈,但是現在天下動亂,外麵太危險了,爹不敢叫你自己出去,等這山河完璧歸趙了,我便放你出去好好玩一玩。爹無能,照顧不好你,對不起你母親。”章溪嬈抬起頭看著父親的臉,心疼地搖搖頭,“爹,別這麽說。”她頓了頓,“真的,要打仗了嗎?”章繼堯點頭,“要打了,你害怕嗎?”“有一點。”“別怕,有爹保護你。”章繼堯握緊女兒的手,“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章溪嬈微微皺眉,“爹……”“將來大業一成,爹就用多多的時間來陪你。”“我明白,我知道爹忙。我不怨爹。”章溪嬈道。“這山河興衰誰都難說,如果爹做錯了,你願意原諒爹嗎?”他又問。章溪嬈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這樣問,“我知道爹一心想讓月渚百姓都過的更好,我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是爹就按自己想的去做就好了,人非聖賢,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女兒一直都支持你。”章繼堯頓了頓,點點頭,“溪嬈,這湯涼了,爹再給你煮一碗。”說著拿走了章溪嬈手裏的湯,章溪嬈一臉不解地看著父親離開。廚房中,章繼堯將湯道掉,看著沒什麽顏色的湯,落到池子裏泛起了白色的泡沫。“你可真是惡毒啊。”章繼堯道。“你也真是眼尖呢。”女人的笑聲繞梁而來。喬三娘靠在廚房的門口。“這隻是見麵禮。這小雜種的命,我要定了。”章繼堯將手中的飛刀置出,刀尾一顫,鑽進了門柱裏。“你別在這個時候來搗亂。”喬三娘嗬嗬一笑,“要是我非要呢?”她問,章繼堯指尖掐著飛刀,一轉身的功夫,喬三娘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風動。太子府門外如舊,門內卻黑壓壓的一片全是看著顧情的士兵。“阿離,你可能詳細和我說說?”無爭問。“嗯。”詹星若點頭,“無爭你想想,現在月渚內憂外患,外患是蠻夷,那內憂是什麽?不僅僅是章繼堯吧。”“對。”無爭答道,“戰爭對我們來說消耗太大了,我們打不起,百姓也打不起。”“他們為什麽打不起?”詹星若問。“因為賦稅太重?”無爭答。“正是。”詹星若點頭,“孩子老人,和壯年的男人交一樣的稅,你覺得這樣合理嗎?一家七八口人,吃一塊田,不生孩子沒有人幹活,生了又交不起稅,這是要把百姓逼死。”“可是我們沒那麽多能分下去的桑露良田。”無爭皺眉。“問題不出在這裏,出在收稅的方式。既然你也知道,每戶手裏的土地是不一樣的額,大小,好壞,都是不一樣的。什麽樣的土地,就什麽樣的收成,那為何不按土地的好壞大小來收?”無爭微微直起身子,好像有一點明白了詹星若的意思。“另一方麵你想想,為什麽我們的土地不夠分?當初先帝建國,土地也不夠分嗎?難不成這土地還會跑不成?這幾年戰亂不休,也不見得百姓多了多少,所以土地,去哪裏了?”詹星若問。“你這樣說……”無爭忽然歎道,“士族!”“對。”詹星若點頭,“一方父母官,把百姓的土地都揣在自己懷裏了,能貪則貪,能搶則搶,你想叫人去查,”詹星若搖頭,“不可能查出結果的。”無爭緊皺雙眉。“官官相護,你想,從前的九品中正製,從最底層起,就是由地方官員進行舉薦推選新的官員。他們推舉官員看的是什麽?是出身,是家底。現在九品中正製被廢了,士族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這個時候你是士族你該怎麽辦?”詹星若問。無爭想了想,“我一時想不到。”“那你就看看當朝的士族是怎麽做的,一根柴火好斷,若是一捆呢?”“聯姻,通婚?”無爭忽然想到。“差不多。”詹星若點點頭,“名門望族,大多都是互相有聯係的,我們看見的章繼堯,是明麵的,還有很多在暗地裏的敵人,是我們看不見的。自古宗親定國,士族治國,朝中高級文官,多是士族,而這眾多士族中,又大半都是章繼堯的黨羽。你為何覺得孤軍奮戰,這就是原因。”“叔伯們的兵權在當年就被父親收得差不多了,徒有分封土地,不得實權。”無爭道。“是啊,而且士族手裏又有土地,這樣的門閥政治已經形成了,你再想破,太難了。除非把所有躲在暗處的人都揪出來,找個理由,全都拔掉。”“阿離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無爭忍不住打斷詹星若,“有什麽理由能把這些名門大族拔掉,我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能力了。”“你現在當然沒有。如果你再這樣下去,當個太子,你一輩子都沒有。”詹星若立刻回答道。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緊張起來,夏天有了本不該屬於它的涼意。“什麽意思……”無爭微微拉開和詹星若的距離。“想拔掉他們,第一先要拔掉章繼堯,樹倒猢猻散,這些士族在大動大蕩中一下失去了靠山,必定會第一時間分散開來,怕受連累。緊接著隻需一個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們全部鏟除。”“什麽?”無爭問。“新帝登基,複大權,清君側,肅逆黨。”詹星若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