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星若笑,從前在市井裏看見少年接新娘過門,也是這樣的場景。不過詹星若沒說,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心思,就讓他隨風散了罷。“今後我要與太子一起共治天下,傾我畢生。”詹星若道,“太子答應我的,以後要換天下太平。”無爭望著詹星若的眼睛,那眼神是那樣的真誠,他點頭,道“君無戲言。”說罷兩人又相視一笑。無爭那時候年少氣盛,總偷偷地和詹星若說自己當了皇帝就如何如何,詹星若從來不反駁他,無爭說什麽,他就笑著點頭應什麽。有的時候無爭還有埋怨老皇帝總是管不好那後宮的女人,說自己要是當了皇帝,就娶一個。詹星若又點了點頭,心裏卻很不是滋味。無爭不知道,還在自言自語著,說自己就娶一個皇後,就對她一個人好,然後生一個兩個的孩子,好好養大,讓他健健康康地成長,然後繼承自己的帝業。還小聲地和詹星若說,“太傅歲數太大了,到時候,我的孩子都交給你教。教完了也讓他們去考個試,看看能不能也中個狀元。”說完便自顧自地笑起來。詹星若也笑了笑,有些話不說也罷了。他自是知道,如果無爭當了皇帝,傳宗接代就是他的責任,那些他小心翼翼隱藏著的感情,哪怕是露出一點,對無爭來說也是負擔,不如就死在繈褓中吧。如果太克製某一方麵,就會有另一麵被無限地放縱,詹星若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漸漸允許了自己好酒的惡習,隻要一人獨處,就不醉不歸。“阿離,我不知道會這樣。”無爭道,他一時生氣和顧情賭了,沒想到陳江真的輸了。“是你說的,君無戲言,我要一直留在你這裏,和你打天下,為什麽要把我,拱手送人?”詹星若又道,他的眼睛微微發熱,但卻哭不出來,眼角憋出了微微的紅色。“阿離……”無爭隻得輕輕喚著詹星若的名字,詹星若搖搖頭,一拂袖,轉身離開了。剩下無爭自己一個人在略顯空曠的太子府裏,無爭倒吸了口氣。雖然它非常討厭顧情,但是就依顧情曾經幫過月渚而言,他應該不是那樣窮凶極惡之人,能舍得屠殺無辜百姓,若是自己能服個軟,或許事情就可以解決了。無爭一不做二不休,帶好佩劍,駕著馬一個人奔向了鬼麵占據的邊城。詹星若一氣之下衝出了太子府,出來以後被風一吹,又稍稍冷靜下來了,俗話說,哀大莫過於心死,剛才那一瞬間,詹星若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突然走出來,詹星若又沒什麽具體的地方要去,從月渚大旱到現在的戰事迭起,詹星若基本沒有怎麽休息過,上次漫無目的的散步,還是顧府。詹星若想到顧府,又呼了口氣,猛然間想起無爭和他說的,陳江已經傷到了鬼麵,假如顧情真的是鬼麵,那無爭說的也不無道理,顧情看起來身體是真的不怎麽樣,也不知道陳江下手是輕是重,到底傷了哪裏,一長串的問題從詹星若腦海裏浮出來,卻一個都沒有得到答案,這樣他有些隱隱的不安。詹星若還尚未發覺,這種不安向更深發展代表的是什麽。不過他總算是找到了一點事做,回太子府把阿修羅牽了出來。聽說陳江已經不在軍營了,詹星若策馬朝著陳江休息的地方而去,想著向陳江了解一下鬼麵的情況,如果能知道陳江傷的是哪裏,也就好確定鬼麵的身份了。踩在三月的尾巴上,月渚的天氣還是很涼,無爭的心裏卻火燒般的熱,焦躁難忍,他騎著馬,一路狂奔到邊城,邊城已經被鬼麵的人嚴嚴實實地把守起來。這些士兵自然是不認得無爭,但是見他衣著講究,也能猜到應該是個當官的,見麵也還算客氣。“我想求見你們將軍。”無爭道。“你是什麽人?我們將軍誰也不見。”侍衛道。“你就和他說,無爭要見他。”“誰?”風大,侍衛沒聽清。“無爭。”無爭又重複了一遍。“無爭是吧?”侍衛確認著。“對。”無爭點點頭,這麽多年來,他好像沒怎麽被詹星若以外的人直接喊過名字,聽了二十幾年的“太子”和“殿下”,侍衛這一聲帶著口音的“無爭”叫得他渾身不舒服。過了一會,那侍衛走出來,上上下下地看了無爭一眼,“那個無爭,進來吧。”無爭挑挑眉毛,在心裏默念了幾遍“大丈夫應能屈能伸。”便進去了。進了軍帳子,那鬼麵已經坐得端端正正的等他了。無爭第一次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鬼麵,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紅色的修羅麵具,呲嘴獠牙,怒目圓睜,好不駭人,而麵具後的人一身玄甲,筆直地坐著,一動不動,亦不作聲。無爭進來以後,無所適從,鬼麵大概是看出來了,伸手示意他坐下,無爭沒多說,就坐下了。“你……怎麽稱呼?”無爭問。鬼麵沒有回答。無爭點點頭,“那我就叫你將軍吧。將軍可是認得我?”無爭問。鬼麵點頭。“我想將軍也肯定認得顧成淵吧?”無爭又道。鬼麵再次點頭。“顧老板,可給了你什麽安排?”鬼麵依舊沒回答,但卻抬起了手,手掌挺直,在脖子上橫了一下。無爭明白了,他要殺人,要屠城。“月渚願意再割地一百裏,請將軍手下留情。”無爭道。鬼麵想都沒想,搖了搖頭。“月渚可向天關進貢五年。你回去與顧老爺商量商量。城你們已經占了,若真想殺了這些百姓,不過是動動手指,顧老爺要是不同意,你再殺不遲。”無爭語畢,屋子裏陷入了極度的安靜,過了很久,鬼麵還是搖了搖頭。“將軍,何必殺害無辜,城是你們的,你,顧成淵還想要什麽?錢,土地,官爵,他想要什麽?”無爭一直問,鬼麵就一直搖頭。正在無爭感覺黔驢技窮之際,鬼麵忽然抬起了手,指著無爭。無爭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鬼麵似乎沒在指著自己,一股涼氣撲上他的後背,一股不好的預感迅速吞沒了無爭,他回過頭去,隻見詹星若穿著一襲紅衣,帶著三月的微涼,氣喘籲籲地站在他身後。無爭站起來,幾乎是吼著對詹星若問道,“阿離你怎麽來了?你不能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