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老爺方才差人來說,說是新姑爺來了,不能不知禮數,叫小姐一會一定要下樓一起用膳。”鵲兒走到門口才想起來。


    喜兒轉頭看小姐,她依然麵不改色卻蹙了眉。


    楚嫣不去揣測爹的用意,不過他既然用那麽嚴肅的措辭,就是讓她不得找任何藉口避開這次家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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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回門宴也算是家宴了。


    楚嫣還沒到膳廳,就聽喜兒說人都到齊了。


    爹親、姨娘、楚灩、楚駿、楚妍,哪怕是剛成為新姑爺的慕崇,他們坐在那才像一家人。而她,僅僅是身上留著爹親的血、頂著楚府嫡女身份的毫無幹係的人而已。


    她走了進去,欠了欠身,便在楚灝的召喚下款款落座。依例她還是坐在爹親右側的,她的右側依然坐的楚妍。


    廳裏十分安靜,這種安靜到極致的氣氛叫人壓抑。


    菜已上了四個。楚嫣盯著精緻的菜色,卻沒有一絲胃口。她不敢抬頭,怕看到的是對麵崇哥哥質問的眼神。


    楚灝率先開口,點了慕崇的新姑爺身份,說對他極具期望;又囑咐了女兒遵從三從四德,以夫為天。


    他的視線在慕崇和楚嫣之間來回,故而居然沒有發現楚灩神色有異。


    喜兒替小姐把慕崇打量了個遍。表少爺雖然沒有瞧小姐但目光渙散,原本冷冽的眼眸裏裝滿了紅血絲,他穿得一身正裝依舊英氣逼人,卻讓人輕易察覺那滿身的頹廢。灩小姐不時給他碗裏夾菜,他卻不曾動筷。


    不過半年沒見,表少爺似乎變得不同了。仿佛少了一些斯文,多了戾氣。


    喜兒怯了。不知他的改變是因為上陣殺敵所致,還是這樁外人看上去十分匹配的婚事。


    直到用過膳,楚灩隨楚吳氏入屋傾談、楚駿被楚灝叫去問話,廳內隻剩楚嫣和楚妍時,慕崇看似平靜的臉才起了一絲變化。他冷冷地看了楚妍一眼,驀地抽出手去拉上楚嫣就走。


    喜兒忙跟上,滿廳的丫頭奴才,表少爺居然毫不避忌牽了人就走!


    楚妍則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她不是不知道慕少爺從前的心思,但他已和姐姐成婚了呀!


    楚嫣幾乎是被扯著走的,手被慕崇抓得太緊隱約發覺一絲疼痛,卻是甩不開。


    “表少爺,表少爺!表少爺……”喜兒輕輕喊,生怕聲音太大驚動了老爺。


    慕崇既不回頭也不理她,直到穿過兩個迴廊,楚嫣實在走不動,雙□□叉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幸好慕崇身手快,迅速扶住了她,幾乎是把人摟在懷裏攙了起來。


    子湘跟在後頭看得分明。


    喜兒終於趕上,著急地檢查小姐有沒有傷到哪裏,確定她無恙才氣呼呼地對慕崇說:“表少爺……不,姑爺,您大步流星慣了,可不能這樣拉著小姐啊,她吃不消的。”


    慕崇聽她改口的稱呼,瞬時沉了臉,手依然抓著楚嫣,輕聲問道:“疼嗎?”


    他的聲音沙啞卻是溫柔的。


    楚嫣搖搖頭,又沒摔著怎麽會疼!不過她心疼,心疼崇哥哥被自己的親人背叛,他的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嫣兒,我們遠走高飛吧!”慕崇突然捧起她的臉說道。


    楚嫣終於與他四目相對。崇哥哥的眼是那麽深邃又柔情,可他的臉是那麽憂鬱,她幾乎能猜出這幾日他是如何的度日如年。


    “我知道你擔心,但我顧不了那麽多了。讓皇上收回聖命是不可能的,讓我與一個幾乎與她毫無感情的人共度餘生也不可能,而讓你委身為妾我更不允許。所以我們走吧,不顧一切、不論後果……”


    楚嫣的眼眶裏充盈著淚水,知道崇哥哥對她好,卻不知道他可以為她拋下一切。他才剛剛立下赫赫戰功,聖上隆寵前途無量,別說她並不愛他,就算兩情相悅她也不可能毀他前程的。


    她用力抽回手,望著驚愕的慕崇,又看了眼喜兒。


    “表少爺,我們還是去小姐院裏去說吧!”喜兒明白小姐在求助。


    慕崇緊緊盯著楚嫣,終於同意。喜兒忙上前扶著小姐往後院走去。進了院子,看到鵲兒正打掃落葉,喜兒忙招手讓她來領二人去亭子裏坐,自己則轉身上樓取筆墨紙硯。


    看樣子小姐今日是要跟表少爺把事情“談”清楚了!


    亭子內,楚嫣望著院內一地幹枯的落葉,心想今年的秋季怎麽如此漫長,都將蕭條之景拖到了初冬。


    慕崇的視線卻一直在她臉上。半年多不見,相思愁苦,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訴盡?偏偏……


    兩個人之間詭秘的氣息,就連遲鈍的鵲兒也感覺到了,小姐從沒在表少爺麵前如此拘謹過。


    “嫣兒為何不回答,是不是還生我的氣?”慕崇緊張地探問:“我娘說,請旨時隻說了你的閨名,又說是國公府的孫女,怎知道擬旨的周大人隻是循音寫的,這麽慎重的事便給弄錯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不能怪娘,畢竟她識字不多;我也知道聖意難違,不能悔婚不能休妻,但我無法將錯就錯!嫣兒,我們走吧!去深山野林、去闖蕩江湖,隻要我在,絕不會讓你受苦!”


    楚嫣聞言潸然淚下,卻是狠心搖頭。


    她何德何能受得起這番厚愛!她頭一次責問自己,“為何你不是那個在家中等他凱旋的人?反而是他急於凱旋等候迎娶、最後卻未能如願的女子?”


    倘若如此,她倒也還能跟著一起悲傷,不至於愧疚滿胸。


    原來舅母那段時間來府便是跟姨娘商量請旨的事,並不是皇上主動賜婚。那日舅母見她時說的話分明就知道新娘是楚灩,卻故意瞞著崇哥哥拖到新婚之夜,便是為了讓崇哥哥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實。舅母和姨娘偷天換日,以為如此崇哥哥便無法反抗,誰知道他會這樣不計後果!


    “嫣兒不信我?”慕崇像個得不到讚許的孩童一般失落。


    楚嫣仍然搖頭。她收了淚,也勉強收起了同情。崇哥哥不知道內情,興許反而有說服他接受事實的可能。


    慕崇一頭霧水,這麽多年,他第一次因她不能言語而難受,因為不能知道她這麽回答是什麽意思。


    恰在此時,喜兒已將東西取來。等她在石桌上鋪好紙弄好硯台,楚嫣才站了起來。


    慕崇直直看著下筆的她,他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子,如今神情是那麽專注、眼眸是那麽明亮!可心思,仿佛已不是那麽單一了。


    而她紙上的字卻翩翩飛舞地活起來,刺痛了他的眼。


    “聘為妻,奔為妾,崇哥哥,忘了我吧!”


    “不可能!”慕崇突然吼了一句,嚇得喜兒鵲兒臉色發白,差點跑上前去拉了小姐就跑。


    楚嫣卻很鎮定,又提筆寫下:“違抗聖意,株連九族,慕府無辜,楚府不幸,何忍?”


    “嫣兒……”慕崇一時無言,這是他逃避的問題。


    楚嫣知道他被觸動了,然而還不到被說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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