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定定看著他,心中的花慢慢綻開了。這是他第一次不用敬重的態度跟自己說話,沒有“楚小姐楚小姐”地呼喚,而是以朋友般的口吻,他最後的支支吾吾甚至表露了什麽……


    見她隻是怔怔看著自己,陸庭琰以為她聽不懂,急忙又說:“我是說,你出身高貴、衣食無憂,要論疾苦悲痛,在你之下的數之不清,平民百姓尚要愁衣食溫飽,而你隻是擔心婚事……這婚事嘛……”他再度語塞,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她的手,下一刻連忙放開了。都說“男女授受不親”,握了那一會會,乍一放開卻後悔了,突然不習慣手心空空的滋味。


    婚事?楚嫣動了動眉頭,將皺起的部分舒散開。雖然她並不為此煩心,但他急急趕來就是要勸慰、開導自己不要因婚事煩憂,又怎能不感動?


    隻是他幾度欲語還休的模樣讓她好奇,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出來,扭扭捏捏的姿態不似辦案神氣的縣令大人啊!


    “你聽見了嗎?可明白?”陸庭琰不確定他表述的意思夠不夠清楚,她的表情像團霧,叫人捉摸不透。


    楚嫣抬眸對上他真摯的眼,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下叫不遠處的喜兒也蒙了,小姐這是什麽意思?她轉身上了台階走到老丈跟前去,輕聲問道:“請問住持,剛剛我家小姐……”


    老丈緩緩抬手,搖頭讓喜兒先不要說話。


    “我是說——”陸庭琰決定豁出去了,他堅定的眼神注視著眼前人,咬字清晰、聲音宏亮地說道:“你才十四年華而已,不足以看破紅塵,不能因為還沒婚配被人取笑、羞辱便要剃度毀己一生!就算明年末都不曾有人上門提親也不必擔心,我陸庭琰在此立誓——定會娶你為妻,一生一世,一世一妻,一人專寵,絕不納妾,至死不渝!”


    方才說完,不隻旁人,陸庭琰自己都驚呆了。他怎麽就脫口而出立了誓?


    “我剛剛那是……”他記不清這已是今天第幾次語塞了。陸庭琰神色慌張地看向楚嫣,他不是要否認剛剛的話並非出自肺腑,但也不是口頭上要占她便宜……


    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佳人垂眸淺笑的羞容。


    楚嫣的臉漲得通紅,她剛剛點頭搖頭,是回答他——“聽見了,不明白”。而他怎就會錯了意?可情急之下說的話卻叫人心都暖騰了。


    ——剃度?他怎麽會以為自己要剃度?


    楚嫣回過頭看著同樣驚呆的喜兒,瞬間明白了:原來他們都以為自己要削髮麽,那陸庭琰是情急之下亂說、還是本心自在呢?她再轉回看陸庭琰,他故作平靜的臉上掩蓋不住的慌亂,尤其是那雙躲避的眼睛。


    楚嫣瞧著瞧著,突然啞笑起來。喑人因不能語,更擅長觀察他人的表情,哪怕一絲一毫的變化都能捕捉清楚。這一刻,她心情大好,已顧不得什麽笑不露齒、什麽千金小姐姿態……


    陸庭琰一頭霧水,她為何發笑?難道是笑自己那番言辭太過古板,或是覺得以他的身份講那番話太可笑?但是她這樣大笑一點也不失端莊,反而是卸下所有偽裝發自內心的笑,盡管依然無聲。


    喜兒小跑過來,她尷尬地看著陸庭琰,吞吞吐吐地說:“陸大人,也許是奴婢弄錯了……”


    剛剛那位老丈也緩步而來,慢慢說道:“女施主,可是讓老衲代您解釋?”


    楚嫣早已收斂了些,不過仍拂袖半掩麵容,聽了住持的話,點了點頭。


    老丈經她允許,才對陸庭琰說道:“這位女施主並不是要剃度,本寺也不會替女子削髮。女施主乃是有秘事相求,至於是何秘事……”老丈又看了下楚嫣,見她還是同意,這才繼續說道:“女施主是想默默給慈母立碑,供奉寺中。”


    喜兒恍然大悟,既然是這件事,小姐遮遮掩掩不讓自己跟隨是理所當然的了!隻是這下把陸縣令扯進來搞出這等——“鬧劇”,這叫陸縣令情何以堪……


    她別過臉,不敢再去看陸庭琰。


    陸庭琰此刻想再來一次雪中假死,無奈今日陽光甚好,身旁無人相助啊——他怎會心智失常亂了分寸,這是寺廟啊,楚嫣就算看破紅塵想了凡事那也應該找個尼姑庵啊!情急之下他怎麽就把平常辦案的那套冷靜思緒拋得一幹二淨呢?!


    “呃,楚小姐,陸某尚有公事在身,先告辭了!”陸庭琰雙手作揖,不敢再看楚嫣,或是其他什麽人。快速說完這句話,低頭後退幾步,忙不迭轉身飛也似地往寺廟大堂出去了。


    寺廟內院,唯剩小僧茫然,住持坦然,喜兒癡笑,而楚嫣——幾抹悸動繞心尖,萬分嬌羞伴俏容。


    ☆、21


    第二十一章


    大年初一醜時,楚灝就要趕往京城,去宮裏給皇上拜年。因此每年臘月三十吃過團圓飯,楚府的人也都沒得睡,大家守著歲,待鞭炮齊鳴時,一家之主楚灝率府裏大大小小到佛堂給供奉的菩薩上香。由於年前已到國公府祭拜過祖先,他們便不用來回奔波再去一趟。


    而楚灝一走,大家即刻散去,有的伺候主子歇息、有的徹夜不眠地準備一早用的素膳、有的則通宵達旦守著紅燭不滅……所以即便是深夜也不安靜,整個府邸燈火通明好似白晝。


    楚嫣連日來都睡得不好,她輾轉反側而難成眠。倒不是還記掛被姊妹們取笑的鬧心事,而是因陸庭琰那日的話,每每想起就心緒難寧,腦海裏不由自主總是浮現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他的一字一句及表情十分真摯,可是出自肺腑之言?還是誤以為自己要剃度才那般勸慰的“緩兵之計”?——楚嫣願意相信是前者,但他那幾句說得又猶如信手拈來般通暢可是早已有備而來……她哪裏去尋答案?


    那幾句撩人心的情話,興許其他人覺得再平常不過,而對楚嫣而言,那是不可多得的。即便崇哥哥表達過那份情意,給她的感觸卻又那麽不同,她似乎能區分兄長與心上人的不同了……


    想起慕崇,楚嫣不由又添了幾分惆悵。


    年前他曾讓人快馬加鞭送來七彩糕點,據說是京城裏出名的鋪子做的,得有身份的人親自去才肯賣,而且要等現做,很費時。楚嫣吃了三個,剩下的就叫喜兒鵲兒分著吃了。不用她說什麽,兩個丫頭嚐了之後一番大呼“好吃好吃”停不下來的讚嘆就可知味道有多鮮美了!


    年關那麽忙,慕崇居然抽空給她買這等吃食,既讓楚嫣動容,又讓她心中愧疚增了幾分。更多接受他的好,日後就會覺得虧欠……


    小姐的反常,喜兒都感覺出來了。陸縣令那日說的話,連她這丫頭聽了都覺暖心,小姐是心神蕩漾了吧?看小姐那樣又不是,焦慮中帶著些許苦惱,實在難猜……


    大年初一晚上天降大雪,初二清晨旭陽初升,喜兒好說歹說,楚嫣總算同意她下樓到大院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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