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就是會給人下咒嗎?我會躲著他的!”


    “嗯。”兩人說話間,拾遺去牽來了三匹馬。


    三人上馬,快速趕往橫江渡口。


    很快,他們就上了船,順流南下。


    從北疆到京城,走水路比陸路要省時間,故此張慎思選擇走水路。


    涼玉果然暈船了,還暈得相當厲害。但她能忍,硬是裝出沒事的樣子,和拾遺談笑風生。待到了晚上,她才跑去船尾嘔吐不止,恨不能把整個胃都吐出來,難受的很。


    “涼玉。”


    她正扒在船舷上吐著呢,不妨張慎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涼玉驚得連忙捂嘴,卻抑不住胃裏泛出的惡心,還是吐了出來。


    她捂著胸口說:“我、我晚飯沒吃好,你怎麽還不歇下?”


    一雙手從她的身後攬住她的雙肩,涼玉微愣,感受到張慎思騰出一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你還是暈船暈得厲害,難受便告訴我,怎麽能趁夜躲著我。”


    “我……”涼玉忙掏出一張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回過身道:“可惡,真是丟人丟大發了,我怎麽有這毛病?”


    “回房躺下會舒服些,我送你回去吧。”


    “我想再吹會兒風,屋裏太悶。”


    “好,那我陪你一會兒。”


    涼玉笑了笑,又捂著胸口吐了幾口,緩過勁了,方長籲一口氣,有些虛脫的看向張慎思。見他容顏如璧,笑容恬靜,心中不由生了幾分不舍,涼玉二話不說直接埋進了張慎思懷裏。


    “慎思,不許丟下我。”她一沾到張慎思的胸膛,就趕緊抱住他。


    張慎思笑道:“都把你帶上船了,怎能再丟下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以後我都要跟著你的,你不許不把我當回事。”


    張慎思心中湧出一陣暖流,卻又夾雜著苦澀。他看了眼自己衣衫下那條木頭做的義肢,驀然就有無限自卑充斥了心懷。


    “涼玉,天寒了,回艙裏躺下吧,別傷了風寒。”他避開了涼玉的請求,將她抱起。


    “慎……”涼玉還想說什麽,卻又把話收了回來。張慎思的刻意逃避她看得出來,也大約能猜到原因。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她會搞定他的。


    ***


    京城。


    夜色濃鬱,像是漫天化不開的濃墨,罩著磅礴的宮殿。


    那些瓊樓玉宇的燈火都陸陸續續的熄滅,整個皇宮都快要陷入沉寂。


    劉長福用輪椅推著嘉和帝,往佛堂的方向去。


    這些日子嘉和帝的病情急劇惡化,已經連走路都不能了。有太醫偷偷告訴劉長福,嘉和帝殯天怕就在這幾日。而再過幾天,卻是太後棺槨下葬的日子,按照祖製,嘉和帝是需要去太後的棺前敬香的。嘉和帝本不想去,但禁足在佛堂、與太後棺槨在一處的皇後差人來告訴嘉和帝,梁國公擁立衛焦的意圖就是攻擊嘉和帝名不正言不順。越是這種時候,嘉和帝越該將供奉太後的姿態做到位。嘉和帝這才讓劉長福扶他起來,去了佛堂。


    到了佛堂門口,劉長福把隨行的內侍們留在外麵,他和嘉和帝走進三進殿。


    三進殿裏皇後跪著給嘉和帝行禮,劉長福把嘉和帝從輪椅上扶下來,扶他跪在蒲團上。


    忽然,殿中掠過一道人影。劉長福立刻看去,隻見牆上的影子成了四個。


    劉長福大驚,忙吼道:“誰?”


    嘉和帝也吃力的扭頭看過去。


    隻見衛焦從昏暗中一步步走了出來,笑道:“勸陛下和劉公公不要輕舉妄動,若是驚動了旁人,臣保證您走不出佛堂。”


    第139章 龍馭賓天


    嘉和帝詫異的看向一臉平靜的皇後。


    “皇後, 你……”嘉和帝艱難出聲。


    皇後恨恨道:“不錯,是臣妾誆您來的。從您將我兒打發給厲太子守陵開始,臣妾就對您心灰意冷了。”


    “你……毒婦……你竟然和衛焦沆瀣一氣!”


    “至少他能救出我兒, 而皇上你,卻是想將他囚禁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一生一世!”


    劉長福擋在嘉和帝身前, 壯起膽子問衛焦:“你想幹什麽?”


    “劉公公莫怕,陛下快要死了, 做臣子的自當來送一送,做侄兒的就更該來送一送, 順便討一份東西走。”


    劉長福咬牙道:“你這樣的亂臣賊子,還配做皇上的侄兒?!”


    “劉公公這話說的不對。”衛焦語調一淩,“是嘉和帝這樣弑兄篡位的小人,不配做我的叔父。”


    嘉和帝雙眸暴起, 迫切的想要說什麽, 卻一動作就癱倒在地,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劉長福連忙扶住嘉和帝, 想要喊人, 卻怕衛焦會當場殺了他們。


    “衛焦,你想怎樣?”嘉和帝無力的問。


    衛焦一腳將劉長福踢開,直接揪起嘉和帝的領子, 將人提起來,盯著嘉和帝的眼睛,一字字道:“寫罪己詔,向我父親謝罪, 歸還我父親的皇位,並下詔由我繼承。”


    “你……!”嘉和帝雙眼暴突,胸口急促的起伏起來。


    劉長福喘著粗氣爬起,宛如要撕咬衛焦般恨道:“你這個亂臣賊子……”


    “劉公公省省吧,我與你沒什麽冤仇,不想在你身上花時間。”衛焦輕蔑的看了劉長福一眼,說道,“去取墨寶來,當著我的麵讓陛下立詔書,快些去,不要驚動任何人。否則我現在就將陛下殺了!”


    “衛焦,你放開皇上……”


    “快去。”衛焦語調透著不容被拒絕的陰毒。


    一個黑衣人從暗處躍出,正是衛焦的心腹。心腹將刀抵在劉長福脖子上,低沉道:“劉公公,我送你去,路上可不要耽誤。”


    劉長福一咬牙,隻得走出佛堂,朝南薰殿跑去。佛堂外那些內侍們也不知劉長福這是要做什麽,隻好繼續等待。


    快到南薰殿時,迎麵看見張慎思和涼玉拾遺快步而來。劉長福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一看,真的是張丞相啊!


    劉長福心一橫,不顧傷痛和老邁的身軀,使出吃奶的力氣,拔腿衝向張慎思,高呼:“張丞相救救皇上啊!衛焦他——”


    身後衛焦的心腹立刻出現,當場要殺劉長福。心腹快,張慎思更快。心腹的刀即將落在劉長福頸後時,被張慎思彈出的玉扳指震開。心腹的刀脫手,下一刻張慎思已在他麵前,將劉長福護在身後。


    張慎思冷道:“讓開。”


    “主、主子……”衛焦的心腹們都是張慎思培植給他的,自然也稱張慎思一聲主子。心腹感到兩難:“主子你要做什麽?”


    “我和衛焦有事說,你退下吧,不關你的事。劉公公,衛焦在何處?”


    劉長福驚魂甫定,急喘著道:“張丞相救救皇上!皇上被衛焦控製在佛堂,太後娘娘的棺前!”


    “好,我知道了,劉公公跟著我吧。拾遺,你保護劉公公。涼玉,跟在我身邊,不要離我超過三尺的距離。”


    衛焦沒想到,張慎思會截了劉長福,來到他麵前。


    當看見張慎思的一刻,衛焦心中湧出的狂喜遠遠超過別的情緒。他甚至丟開嘉和帝,衝到張慎思麵前,激動道:“慎思,你……你活著?!”


    “嗯,被梁國公派了幾十個高手圍剿,還好僥幸撿了條命。”張慎思依舊溫綿笑著,麵上沒有一絲責怪和怨懟。


    嘉和帝劉長福和皇後都被兩人間的態度驚住了。


    衛焦一眼看到涼玉,笑意緩緩凝住:“慎思,她……”


    “我一路回京,都是她在照顧我,你不必管她。”張慎思說罷,懇切勸道,“衛焦,放手吧,沒必要再這麽下去了。你就是得到了陛下的傳位詔書,也無法真的坐上皇位。滿朝文武不會承認你的,你這又是何苦。”


    衛焦一怔,臉色冷了下來,“你是來勸我收手的?張慎思,你全家是怎麽死的,你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但那和你如今的所作所為,早已不再是一件事。從你構陷鎮國公父子通敵叛國開始,再到如今梁國公的叛亂、蠻族的入侵。這些殘害忠良、分裂國家、給百姓帶來沉重災難的事情,你捫心自問,若姑父活過來,見你成了大陳的罪人,是何心情?”


    “大陳的罪人……慎思,你就是這麽看我的?”衛焦慘慘笑起來,仿佛下一刻就將變成惡鬼。


    張慎思道:“在我心裏,你是救我護我之人,是我相依為命的兄長。我又怎能看著你被執念所困,一味陷入迷途?”


    “那父親當年含恨而終,你我全家被屠殺,這筆賬要怎麽說!”衛焦指著嘉和帝,“是他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我找他拿回來,你卻來阻我!早知你這麽一副慈悲心腸,我當初就不該冒著生命危險救你!”


    “表哥!”張慎思語氣悲憤,這一聲表哥,充滿懇求。


    嘉和帝劉長福和皇後原本就驚訝於兩人的關係,此刻聽到“表哥”兩字,算是明白過來了,臉上神色各異。


    張慎思道:“表哥,這些年我一直不曾違背你的意願,就是因為你我是同氣連枝的親人。但後來的許多事,尤其是這次我去北疆賑災,百姓們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慘象,令我害怕。如果你能親眼看看,你便知道那都是你雙手造下的罪孽。我不希望你再錯下去了,何況……”


    張慎思看了眼嘉和帝,繼續道:“何況即便你拿到傳位詔書,也會被朝中誅殺。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我不能看著你成為眾矢之的。”


    衛焦冷冷看著張慎思,忽然打了個響指。隻見幾十個黑衣人出現在佛堂,俱持著刀劍。


    “慎思,這些人都是你一手指導曆練出來的。有他們在,我不會成為眾矢之的。誰不服我,我就讓他們殺了那人,我怕什麽?”


    張慎思環顧這些人,淡淡道:“他們不會聽你的話的,表哥。”


    “你說什麽?”


    “你們說,若我和衛焦給你們不同的指令,你們聽誰的?”張慎思轉而問這些人。


    他們一時間全都跪下來,默默的衝著張慎思。


    衛焦吃驚:“慎思,你……”


    “表哥,我從一開始組建他們起,就給他們下了毒.藥。解藥在我手裏,所以,他們不會聽你的話的。”


    “慎思,枉費我如此信你。”衛焦眼神變得痛苦不已。


    “表哥誤會了,我隻是為了控製他們而已,沒想到如今會派上這樣的用場。”張慎思說著,來到衛焦麵前,握住他的手,“表哥,沒用的,就算你精通陰陽術,如今要和整個京城對抗也是以卵擊石,我不想看你賠上自己。你知道這幾年被戰亂迫害的地方,是怎樣一番民不聊生的情景嗎?表哥,你該自己去看看的。”


    衛焦甩開張慎思的手,“他們關我何事!”


    “當然關你的事,因為你是大陳之人,你父親是賢德愛民的先太子!表哥,你想想姑父昔年是怎麽教誨你的,再看看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忠良不該蒙冤,百姓不該流離失所。更甚者,你引狼入室,讓蠻族欺淩大陳的百姓。姑父在九泉之下看著這一切,你讓他於心何安?!”


    衛焦一怔,不由想到幼年時候,厲太子勤政愛民,和先帝持一樣的觀念。厲太子還總告訴衛焦,身為大陳的皇族,必須要心係大陳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是皇族不容推卸的責任。維持和平,避免內亂,更是皇族的義務。


    衛焦自知自己的確辜負了父親的教誨,但是,他就是恨,恨嘉和帝讓他家破人亡,恨他從太子的兒子變成一個喪家犬。


    “表哥,不要再給大陳帶來動亂了,想想先祖打下的這塊基業這片土地,想想這片土地上數以萬計的人。”張慎思懇切的求道。


    衛焦意難平,胸口因急速喘息而劇烈起伏,昏暗中,他的視線如暗紫色的鋒芒,刺向嘉和帝。


    “陛下,您知道臣為什麽挑在今天來嗎?”


    嘉和帝張張幹枯的嘴唇,發出嘶啞的哼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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