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麥脫下外套,紮緊大腿,一蹦一跳地在女兒的攙扶下,安全地下了山。


    運送草藥的拖拉機剛好從神山腳下路過,田小麥被人扶到車上,一路顛簸著回了家。


    夏明蘇帶著一幫人在家蓋房子,聽見拖拉機的聲音,以為是送磚的人來了,便去大門口準備迎一下,結果卻看到了一臉慘白,腿上全是血的田小麥。


    不等夏明蘇開口,田小麥就搶先說道:“不準罵我,疼……”


    夏明蘇什麽都沒說,抱起田小麥就去了後院臨時搭建的房間裏。


    一一蹲在門口,不停地抽噎著。


    弘文、弘武和老小都沒見一一這樣哭過,想上去安慰兩句,又都不太敢。


    三個孩子逡巡在以一一為圓點,半徑兩米的距離範圍內。


    眾人圍了過來,夏明蘇朝身後的人大聲而鎮定地喊道:“江哥,燒兩桶幹淨的熱水給我拿來;鄒平,幫我去拿毛巾、剪刀;大虎,你看著點幾個孩子,別讓他們進來。其他人拜託都先出去吧,走的時候把門關上。”


    夏明蘇說著從床頭櫃裏拿出急救箱,查看著田小麥大腿上的傷勢。


    田小麥咬緊牙關,不想發出哪怕一聲痛呼,但難忍的疼痛讓她無法再管理好自己的麵部表情,緊皺的眉頭,麵部肌肉不自主的在痙攣,哆嗦著的嘴唇,盡收在夏明蘇的眼底。


    “這就是你的方法?”夏明蘇又氣又怒又心疼,出口的聲音抖到不行,他心疼得無法順暢的呼吸。


    田小麥艱難地扯扯唇,緩緩道:“這方法,管用……”


    苦肉計,一向都很管用的。


    “小麥,你這是拿命當兒戲,你知道嗎?!”夏明蘇緊握著雙拳,骨節根根泛白。


    “我心裏有數,我有鞭子……”田小麥扁扁嘴,委屈道:“好疼,能等我好了再說我嗎?”


    “不能!”夏明蘇此時不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一會兒都沒法好好地給這慘不忍睹的大腿療傷。


    “你難道不知道熊掌有多厲害嗎?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掃在你身上,五髒六腑都能給你舔沒了!這點常識你都沒有嗎?你拿著鞭子,怎麽還能讓黑熊近身呢?你故意的是不是?田小麥,你對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啊!萬一……”夏明蘇停住不說了,他不敢設想這樣的萬一。


    這個萬一一旦發生,註定了將是一場不可挽回的悲劇,也將是一一終生的陰影。


    “這樣一一才能知道山上有多危險,以後就不會去了……”田小麥的聲音越來越輕,“蘇蘇,我好睏,我先睡會兒……”


    夏明蘇的眉毛擰得越來越深,江淼淼、鄒平和何大虎紛紛把他們該拿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需要我留下來給你打個下手嗎?”鄒平瞄了田小麥的大腿一眼,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瞅一眼就覺得有點暈。


    夏明蘇沉聲道:“不用了,你們都出去吧。”


    田小麥失血過多,加上神經過度緊張,所以暈睡了過去。


    這樣也好,夏明蘇推了一劑麻醉針進去,接著把礙事的褲子剪掉,開始清創縫針,上藥,包紮。


    整個過程,夏明蘇都沒有抬頭看田小麥一眼。


    他怕他看了之後,會分神,會不忍心下手。


    專注在處理傷口的時候,他會短暫地忘記病人是誰。心無旁騖的專注,有利於他更好更快速地完成這項工作。


    夜幕微垂的時候,夏明蘇才走出房間。


    “爹,娘沒事吧?”一一帶著哭腔,眼含熱淚地問道。


    一一連續哭了四五個小時,幾個叔叔輪流過來安慰都沒能安撫好她。


    夏明蘇把手放在一一的肩頭捏了兩下,說:“你娘沒事,不過需要好好休息,這幾天你不要去吵她。”


    一一點點頭,“我不去打擾娘休息,我也不去山上了……”


    “乖……”夏明蘇哽了哽,嗓子眼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一時之間說不出更多的話。


    一一嚎啕大哭著跑出了家門,她大概有獨屬於她自己的秘密的療傷之地吧。


    鄒平望著一一離開的方向,問道:“你閨女的情緒不太穩定,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夏明蘇搖頭,“不用了,她心裏不好受,讓她自己緩緩吧。”


    田小麥是在半夜醒的,麻藥勁兒過了之後,火燒火燎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讓人坐臥難安。


    夏明蘇坐在田小麥對麵的凳子上,一直端詳著她寧靜的睡臉。當看到她的眉頭微蹙,眼珠子快速轉動時,就知道她快醒過來了。


    田小麥偏過頭,看到纖塵不染的夏明蘇靜坐在她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幾點了?”她問。


    夏明蘇回道:“淩晨一點。”


    “你怎麽不睡?”田小麥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有種病體的唯美。


    “在等你醒啊……”夏明蘇嘆了口氣,“這種時候我怎麽睡得著?”


    田小麥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突然一頓,接著順著臉頰一路摸下來,覺得臉上潤得不得了,完全不像是經歷過一天風吹日曬的樣子。


    夏明蘇解釋道:“我給你拿溫水擦過臉了,還抹了潤膚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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