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來到府內校場之中,於一涼亭處,相對而坐。


    劉表看著麵前跟他分庭抗禮的黃元,竟是如此年輕,一時竟然覺得自己垂垂老矣,滿心的唏噓。


    “子貞此來,不會隻是為了來我這挑選良馬吧!”


    黃元笑道:“使君已將刀斧架在我的脖子上,隨時可斫之,我若是不來求饒,隻怕要性命不保了。”


    黃元滿臉笑容,劉表卻並未笑。


    “猶記得子貞上次來襄陽,不到一年半,孰能料到,就是這一年半的時間,竟在作唐這般彈丸之地,興起一個龐然大物。


    其興勃然,令人咋舌。”


    “使君,湯武染乎伊呂,其興勃然;辛癸染乎推崇,其亡忽焉。作唐迅速崛起,是使君在後推了一把,這說明使君之前的做法,或許是對的。”


    “對嗎?”


    黃元見狀,從懷中掏出三封奏疏,放到麵前的桌案上。


    “明公,此番黃元前來,當有三事。其一,我隻為武陵郡太守,卻代管零陵郡多時,雖因張羨叛亂,山河阻隔,可終究不妥。


    所以敢請使君,委任官吏,布置軍隊,接管零陵郡。”


    劉表一愣,從前隻見要地盤的,沒見過主動將地盤送上的。零陵一郡十三個縣,人口非武陵郡可比。


    不過劉表並未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反而問道:“零陵郡的假守,不是你的弟弟嗎?”


    “之前讓他為假守,乃是為了安定地方,現在零陵一郡皆平,自然要選拔賢士來治理一郡了。”


    “我記得長沙郡西麵三縣,亦為你所控。”


    “昭陵,連道,亦交給使君。”


    “那益陽呢?”


    “我以為荊南四郡劃分,實為不妥。長沙郡太強,而武陵郡多蠻人,實際能控製之地,不過三四縣,當將益陽縣劃入武陵郡,以平衡四郡實力。”


    劉表見狀,也沒多言。


    黃元占了長沙、零陵十六個縣,交給劉表十五個,還不能讓人家留一個。


    “子貞的第二件事呢?”


    “使君知道,黃元之父,為趙韙所害,慘死益州,黃元至今不能為父報仇,深以為恨。為人子者,大仇難報,何談為人?


    敢請使君將南郡西麵諸縣給我,我要引兵伐蜀。”


    “你要伐蜀?”


    “是!讓趙韙多活了近兩年,我已不能再容忍了。”


    “你可知趙韙實力,擁兵數萬,不是那麽容易可討的。”


    “他哪怕有兵馬十萬、百萬,此仇不報,此恨不消。黃元為人子者,哪怕做不到,亦是義無反顧。”


    劉表聽了這話,一時深思起來。


    讓黃元去打趙韙,既給黃元找了個強勁的敵人,又有人消耗趙韙的實力。


    自黃元獻策讓他西取益州,割據荊、益,他對益州的野心便與日俱增。隻是益州強悍,他又受製於內部動亂,無力西進。


    黃元和趙韙,都是他的敵人,讓黃元跟趙韙去拚消耗,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可能不知道,趙韙奉上重金,向我荊州求和,我也答應了此事,總不好再出爾反爾?”


    黃元笑道:“萬一是趙韙故意示弱,瞞天過海呢?”


    “趙韙與劉璋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在益州,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劉璋已經先後收回了成都和蜀郡等處的兵權,趙韙再等下去,就壓不住劉璋了。”


    “放任趙韙與劉璋動武,於使君有何好處?”


    劉表聽後,有些糊塗,這好處不很明顯嗎?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子貞覺得沒好處?”


    “劉璋雖然是益州刺史,可是與趙韙相比,實力相差還是太大。一旦他起事,用不了半年,便可平定益州。


    那時候的益州,沒了持續不休的內亂,再加上趙韙這個梟雄人物,使君覺得,他會不會東出巴東?畢竟益州除了北麵的漢中和我荊州,再無其他敵人。


    要想讓益州亂下去,最好的辦法是聯合弱的,打擊強的。


    使君圖謀益州,最大的困難其實是難以打開入蜀之路。現在趙韙與劉璋將要生亂,正是良機,可趁此機會,占據巴東,三足鼎立,徐徐圖之,逐步蠶食,則益州可下。”


    劉表聽後,不由得麵露笑意。


    黃元有一點是其他人比不了的,便是總能從一團亂麻中抽絲剝繭,給出一個清晰的路徑。


    按照黃元說得,確實比靜觀其變好的多。


    “子貞,你想去打趙韙,難道也是想圖謀巴東?”


    於劉表來說,最擔心的便是這一點。黃元是一條雛蛟,一遇風雲,便能化龍。若讓他占據益州,便是最大的禍患。


    黃元知道劉表的想法,一時笑了起來。


    “子貞如何發笑?”


    “我與使君,接觸其實並不多,所以使君才會疑我。”


    黃元說著,將第三封奏疏遞給劉表。


    “使君且看,這是我說得第三件事。”


    劉表接過,粗略一觀,卻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蓋因這封奏疏乃是黃元寫給朝廷的,請入朝為官。


    “子貞,這是何意?”


    “如使君所見,我上書朝廷,請求入朝為官。”


    “為何如此?”


    黃元抬頭看向劉表道:“若黃元說,是為了取信使君,並無貪圖荊州、益州之意,使君可願相信?”


    劉表一時瞠目,竟不知如何言說,看著黃元的模樣,他相信黃元不是在開玩笑。至於這道奏疏上了能不能回京,則根本不用懷疑。


    地方官吏若是要求入朝,屬於要挾朝廷,是罪狀。可是像黃元這種類似於諸侯的勢力要求入朝,朝廷怕是欣喜若狂。


    劉表深呼吸一口,盡量讓自己心情平複。


    “子貞,我相信你的誠意,可也不必如此。”


    “明公,我這個人,其實從無野心。所圖謀者,不過是家人安康,歲月靜好。可是天不遂人願,我沒了父母,自身安危也難以周全,隻得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日。


    或許對於使君來說,所求者是爭霸,是稱雄,可我所求得,卻是振興家族,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我去朝廷,要像我的天祖父文強公那般,使家族興盛,要像我的高祖父世英(黃瓊,字世英)公那般,濟世安民。


    而在荊州,這些都不能滿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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