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看鳳未竟氣色不錯,臉頰也比過去豐潤了些,隻眉宇之間仿佛總有著些鬱色,心裏到底還是嘆了口氣。


    他拉過鳳未竟的手,“鳳寧待你好嗎?”


    鳳未竟微怔,然後才輕輕勾起唇角,“她待我很好。”


    “她待你很好,隻是可惜,還是有不順心的地方?”一樣的身份,一樣的經歷,到底能叫鳳後猜著他說不出口的話。


    鳳未竟睫毛一顫,抬眸對上連氏的視線,卻抿了唇沒有答話。


    “空話我也不耐煩說,我隻知道一樣。”連氏拉起他的手,“我教出來的孩子,必然是因為喜歡你這個人,才一門心思把你娶回來。”


    鳳未竟自連氏說要進他屋子便有些不自在,原也是預備好了要聽鳳後說些大麵上不錯,聽著卻會叫人不是滋味的話,此時真是結結實實的一愣。待反應過來鳳後說的到底是什麽,不由赧然。他不好厚顏答應,又不能晾著鳳後當沒聽到,好一會才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嗯”了一聲。


    “她既不是想娶個總管長史回來,”連氏笑道,“你就更應該先緊著自己了。”


    鳳未竟抬起眼,一臉的不解。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當初的我,何嚐不是像你一樣?”他嫁的是太女,鳳未竟嫁的是當朝一品秦王,也不差什麽了。“隻是臨到兒女上,卻是當頭一棒,打得我幾乎就不想活下去了。”


    鳳後說起這個,依舊唏噓。鳳未竟自然也知道過去發生什麽,雖然不能感同身受,到底不安起來。


    “所以啊……”鳳後強令自己重又彎起唇角,他認真地看著鳳未竟,“兒女是要看緣分的,有當然最好,沒有,咱們也得把日子好好過下去。”他一頓,“至於不是你生的,喜歡就親近些,不喜歡少見也是了。鳳寧不是個蠻橫的人,有些什麽別悶在心裏,她明白的。”


    “父後……”鳳未竟聲音微顫。


    連氏見鳳未竟這副模樣,也是心裏微鬆了口氣。


    李鳳寧生父早喪,鳳未竟的父親遠在豫州,府中添了一對孿生庶兒的事,竟無人能寬慰這位秦王君。連氏將心比心,隻怕鳳未竟因此與李鳳寧生了嫌隙,便打著看孩子的幌子,特地過來與鳳未竟說了這番話。


    “好了好了,你屋子也看過了。”鳳後笑道,“我那兩個孫兒在哪裏?”


    第304章 誠王與魏王


    李鵠恨恨地抓起酒杯。


    酒液隨著她過於猛烈的動作飛濺而出,不僅潑濕了她的手背,然後還順著她寬鬆的袖子一直流到衣服裏麵。


    她瞧了眼沒剩幾滴酒的杯子,惱起來順手往外頭一扔。


    誰想那杯子居然無巧不巧地磕在桌角上,“嘣”一下彈到地上,正好砸中她的腳趾。


    李鵠咬牙切齒地站起來,“乒”一下雙掌擊在桌子上,猛抬眼搜尋著可以叫她出氣的東西。可是當她看見滿屋子的碎片殘骸,就連花梨木的書架都已經倒在地上時,又頹然倒回椅子裏。


    她們……


    包括她的母皇,她的皇姐,還有她皇妹,所有人,所有人都欠她的!


    曾經,薑貴君將她視同己出,上頭兩個姐姐雖然大她好多,與妹妹李鯤卻能玩到一處。所以即使她對生父沒有任何印象,她卻一直過得無憂無慮。


    但是在她八歲的時候,她知道了一件事。


    她的父親,生下她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李鵠抓起酒壺直接往嘴裏倒,卻根本沒有酒流出來。她恨恨一扔,酒壺飛過半間屋子,砸在了門上。


    她的生父雖隻是後宮中品階最低的禦子卻極為得寵,也不知道招了誰的眼,居然莫名被栽上私通侍衛的大罪。他為表清白,為了當時還小的她,不得已以死明誌。


    外頭人人稱賢的先鳳後韓氏,在她父親死後居然隻是假惺惺地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連幕後兇手都不肯去查,就這麽輕輕揭過。她表叔薑貴君不僅由此晉為充容,在之後的十幾年裏更是獨占帝寵。


    而李麟的生父,之前的宋昭儀,後來的宋德君,應該就是害死她父親的幕後黑手。


    所以她恨李賢也恨李麟,不鬧得她們家宅不寧,不鬧得她們食不安席睡不安寢,她實在眼不下這口氣!


    李鵠眼睛微眯,恨恨咬牙,可是突然之間又長嘆一聲。


    可是,如今……


    如今她鴻臚寺卿的官袍都叫人扒下來,隻剩了個空落落的“誠郡王”,還能幹什麽?


    “……真是可憐……”


    許是有風將窗子吹開了一條fèng,漏進來一道輕細的聲音。


    李鵠聞言大怒。


    她還是誠郡王呢,哪裏由得那群下人來可憐她?


    “對啊,我遠遠看著君上的臉色是很不好,別是生病了吧?”


    怎麽……


    說的是她夫君?


    本來要推窗嗬斥的李鵠腳下一頓,沒有立時出聲。


    “我都聽說君上偷偷要賣嫁妝呢。”


    “啊?你別胡說,哪裏就到這個份上了?”


    她先是眉頭一皺,可是轉而又覺不信。


    的確就跟這人說的一樣。


    哪裏就到這個份上了?


    “你想想咱們小公子今年都多大了?十四了!”


    “十四又怎麽……你是說嫁妝?”


    “你家小子嫁人還要裁兩件新衣裳呢,小公子不說別的,單那嫁衣上的金線至少得兩斤。那東西多貴?沒個五十兩銀子就不要想拿下來。”


    “這麽說,也是啊……”


    李鵠在屋子裏結結實實地一愣。


    沒有父君在背後籌措,她開府也就是當年母皇賞下來那些東西。她夫君盧家雖是名門,家底卻不怎麽厚。李鵠到底也是明白自己開銷不小,所以這些年……


    真是多虧得她夫君辛苦操持。


    李鵠想起她的正君。雖然他從來不會溫柔小意,容色也略差了些,可作為誠郡王君的確是叫她無話可說。她雖然對他實在愛憐不起來,可該有的敬重卻是做足的。


    想到這裏,她又惱恨起外頭那群人來。


    李鳳寧那個死丫頭不知輕重,而李賢的表姐韓謙,更加可惡!


    如果不是她們,如果不是她們……


    “也不知道咱們家殿下,什麽時候能官復原職。”


    “咱們誰不想啊?可是你看看外頭那群人,一個個的都不是好人!平時奉承前奉承後的,殿下出事就一個都看不見。”


    “說起來,其實秦王殿下以前不是來過咱們這裏嗎?瞧著對咱們家殿下挺好的,怎麽這回……”


    “她今年才多大呢,哪裏有那個本事,肯定是被逼的。”


    “你又亂說,她是秦王,誰能逼她?”


    李鵠一時在窗內也聽住了,不僅忘了推窗嗬斥,甚至下意識湊近了點希望聽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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