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立時有人應聲出來,拖著那小廝走了。


    盧氏朝前邁了步,才想起什麽似的說:“你們幾個守在外頭。”然後他才走到了門檻前。


    李鵠聽他這麽說才麵色稍霽,鬆了一邊手,把盧氏放進了書房。


    書房裏果然狼藉一片。不止那些瓷瓶玉器全部都成了地上混在一起的碎片,就連那隻貼牆的百寶架也躺到了地上。


    盧氏忍不住就冷笑一聲。


    這個李鵠其實十分暴躁易怒,卻偏偏要在外人麵前裝出一副淡然疏朗的樣子,還生怕別人戳穿她。於是這種一遇到不順心的事,便關起門來砸書房的習慣,他自嫁進誠郡王府以來就沒少見過。


    不過,氣成這樣倒還是頭一回。


    “殿下這又是怎麽了?”盧氏雖然對發生了什麽事情清清楚楚,可卻還是要裝作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樣。


    原因無它,不過是這位覺得男人就該貞靜柔順,理內不管外。郡王府花園裏有幾隻螞蟻他都應該知道,但是外頭就算天塌了也與他沒關係。


    “沒事。”李鵠果然什麽都沒說,隻用她最柔和的語調,“心情有點不好而已。”


    心情有點不好……“而已”?


    盧氏幾乎忍不住要撇嘴角了。


    前陣子魏王府李鸞儀到處撒狀紙,說是發現賞給馹落的金馬鞍被人砸碎了偷偷賣。就算個傻子也知道,尋常贓物不要說刑部了,就算隻傳個話給巡城兵馬司也盡夠了。李鸞儀擺明了就是怕這件事被壓下來,存了心要鬧大。


    當時李鵠就在家裏發作過一回了,卻顯然沒當回事。照她的想法來看,她誠郡王壓在鴻臚寺那裏,誰敢把髒水朝她頭上潑?


    誰想到了後來,不給她麵子的人居然不止一個。


    刑部起出製兵器的陶範時,李鵠還當笑話看。再追查下去,居然翻出一本秘密帳本來。哪年哪月哪日,從“某府”那裏收到幾件物什,作價幾何,找匠人改樣子花了多少,後又賣了給誰,一筆一筆都列得十分清楚明白。然後大理寺按圖索驥,尋到幾個還在安陽的買家,一樣一樣地把帳本上的東西對上了號。等到那幾個改製的匠人也拘進大牢裏之後,大理寺一紙公文送到誠郡王府,請她去“解釋”。


    盧氏聽人背完這公文上的詞句後,再到書房時,看見的就是這一片狼藉了。


    “母親給我送信過來,說是請殿下最近謹言慎行。”盧氏說,“如今正是羲農的要緊時候,殿下若是不順,隻怕羲農那裏也要功虧一簣。”


    李鵠聽他說起外頭的事,下意識地就露出一副不喜的樣子來。隻是盧氏到底與她多年婦夫,好歹還是聽完了他說的話。及至聽他提起次女,她頓時就忍不住,恨恨道:“誰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麽?不就是為了攪黃羲農過繼的事!”


    “那,殿下知不知道,背後是誰在搞這些事?”盧氏眼眸一轉,臉上雖然努力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可眼神裏到底露出幾分試探來。


    “還能有誰。”李鵠十分不以為意地順口就說了,“除了老二,誰還能做出這種事?還朝贓物裏加陶範,虧老二堂堂楚王,竟然做得出這種栽贓的爛事。”


    楚王?


    盧氏幾乎忍不住要笑了。


    照他的想法來看,滿安陽姓李的那幾個人裏,大約也隻有楚王才沒攪和進這件事裏頭。可偏偏眼前這個人,卻是一葉障目,連誰在下手對付她都不知道。


    這樣的人……


    居然是他的妻主。


    “那鸞儀呢?”盧氏問,“這丫頭怎麽會突然嚷嚷起來?”


    “誰知道她發什麽瘋。”李鵠的語氣裏滿是輕忽蔑視,“通房小廝肚裏爬出來的,能指望她有多少好品性?當初不是還嫉恨鳳寧暗地裏陷害,這回許就是看羲農要平步青雲,才起的齷齪心思。”她眉頭微皺,語聲突然輕了幾分,“這丫頭,留著總是個禍害……”


    盧氏眨了下眼,像是剛認識李鵠那樣看著她。


    事情的起因,還是在她身上。


    滿朝上下都知李鵠想要把嫡次女過繼到先帝李賢膝下,似是有人問起“小殿下該如何自處”時,李鵠順口便說了“過繼給魏王就好了”。


    盧氏當時聽說便大皺其眉,覺得肯定要節外生枝,果不其然幾天後就聽到李鸞儀到處撒狀紙的事。


    這李鸞儀有沒有想著繼承魏王的爵位可以再說,這畢竟事關國法,不是她對著親娘哭求一通就能求來的。可眼下魏王既然沒有其他女兒,府裏的私產擺明了就隻能給李鸞儀一個人用。照著朝廷一向寬待皇親的先例,就算李鸞儀不能承襲爵位,叫她在魏王府裏一直住到老死卻是可以的。所以除了官位沒法保障,她的生活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但若是把李安過繼到魏王府呢?


    過繼之後是比照嫡女的,不止爵位,包括宅邸、封地、田產,甚至傭僕,所有的一切都要歸李安所有。通房小廝出的庶女要分家產?


    那真是跟上街看見乞丐沒兩樣,隨便打發點已經算是心善了,一分銀子不給直接踹出門也是理所應當。


    要是李鸞儀不恨,也不想著破壞李羲農過繼入宮的事,那才叫咄咄怪事。但是這個打小被寵大的誠郡王,顯然根本無法體會這種“庶女的心態”。


    盧氏麵色古怪地看著李鵠。


    李昱疼女兒是真,可其他幾個也沒見像她這麽……


    “純真”啊?


    “大理寺那邊……”盧氏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讓自己又能像平常那樣說話,“請母親陪殿下一道去?”


    李鵠一怔,隨即露出喜色,她拉住盧氏的手道:“還是夫君你思慮周到。”


    李鵠好多年不進盧氏的屋子,這回突然拉住他的手,居然把盧氏摸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盧氏強笑道:“那我回去一趟,跟母親說說這事。”然後不著痕跡地抽了手出來。


    李鵠沒有發現盧氏的異常,自然答應了。


    盧氏推說時間不早,匆匆離開了李鵠的書房。臨出門時,他回頭一看,卻見李鵠立在一堆狼藉之中,表情居然像是已經萬事底定般表情輕鬆。


    他眉頭微蹙,最終還是轉成一抹冷笑。


    他帶著守候在門外的小廝,一邊朝回走,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安郡王君前陣子送來那幾匣子人參都還在?”


    身後小廝應道:“照您的吩咐,都封著沒動呢。”


    “也不知道阿芮有沒有給秦王那裏送。”


    小廝說:“聽說秦王君喜歡ju花。不如再拿幾盆ju花,一套家裏新印的書,一起送過去也好看些?”


    “送東西哪有送三樣的?”盧氏淺淺一笑,“把殿下這些年砸爛的東西,還有府裏那些大的進項也都理成一冊,湊齊成四樣再送過去吧。”


    “是。”


    第257章 秦王生辰夜


    大朝從來就是做個樣子,不說百八十號人聚在一起人多嘴雜,便是想要說一句話能叫所有人都聽清楚也是件難事。隻是過去因有小朝會,諸般事宜隻管聽著皇帝點名叫進就好。如今秦王雖擔著個監國的名頭,卻不肯在這個上頭做出頭椽子,很多事情便都要拿到大朝上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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