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鳳寧現在說起這個是什麽意思?難道……


    “時尚書是外祖母的得意門生,她自然也是這樣的人。”李鳳寧的聲音很輕快,但是那種輕快裏卻隱隱藏著什麽十分令人不安的東西。


    “但……”李安想來想去,還是說了,“她的孫子,不是認了你做幹姐姐?”


    “幹姐弟不過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哪裏比得上嫁娶來得牢靠?”李鳳寧唇角雖然彎著,可眼睛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其實當年蕭家從了你的姨祖母爭帝位。就算當年百廢待興到處缺人手,但是為了揚帝威,就算你皇祖母根本沒生氣,她也隻能把蕭家打下去。否則誰能信服?”李鳳寧一頓,“但是蕭家能打壓個十幾年,其實也已經到了極限。朝中到底多是世家大族,殺光姓蕭的都不算什麽事,但是叫她們物傷己類人人自危了,隻怕這天下都要改姓。你皇祖母的辦法,就是讓我娶蕭端宜。”


    李安聽得發愣,幾乎都反應不過來。


    “我那時候還沒看明白這些,隻覺得不喜蕭二那個性子,就暗地裏鬧到把他遠嫁了才安生,其實卻是差點壞了你皇祖母的大事。當時我還在慶幸總算也撿了個蕭令儀回來。”李鳳寧苦笑了下,“可現下看起來,卻真是作繭自縛,自己坑了自己。”


    是因為……


    李安目光閃動。


    秦王雖然名聲好,但到底根基還淺。與誠郡王積年的經營相比,差的不是一點兩點。今時今日,誠郡王可以倚賴夫君的家裏,可以拿出兩女一子的婚事來吊著人家。


    李鳳寧有什麽?


    憑著與蕭令儀的一點情分,叫整個蕭家跟著她與誠郡王硬扛?還是憑那虛無縹緲的“幹姐弟”哄來整個時家幫她底定幹坤?


    “不要表情這麽沉重,人家也未必就肯站到咱們的對頭去。”李鳳寧突然笑了笑,“我隻是不想那點虛話來哄你,說我必然能把你送上帝位。”


    啊?


    李安呆了下。


    帝,帝位?


    雖然那隻是李鳳寧的一句話,李安卻仿佛覺得那已經成了真事一樣,頓時心裏漫起一陣恐慌的感覺。


    “成敗現在還難說。”李鳳寧突然咧開嘴,對著她笑了下,“但是隻要我在,就必然能護你們周全。”


    李安抬眼看她。


    她沒有說得太大聲,卻依然輕而易舉地拂去了李安心底的不安。


    而那雙仿佛閃爍著某種刀劍一樣光澤的眼睛,還有那幾乎滿溢出來的決心,幾乎叫李安怔忡了一下。


    就算她是母皇唯一的女兒,李安也從來覺得她登基時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不是單純的惶惑不安,更多的,還是覺得無關。就好像世上的人雖然會對池裏的魚好奇,卻從來沒有人會認真考慮自己應該如何用魚鰓來呼吸一樣。


    如果事實上,既然她的母皇已經駕崩了,就必然會有新帝登基繼位。


    誠郡王實在叫人膈應,萬一她真的成了皇帝,李安覺得自己都不一定能心甘情願地朝她行跪拜大禮。楚王太過嚴肅,安郡王又實在深不可測。


    所以……


    為什麽不能是現下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呢?


    她也是皇祖母的女兒不是嗎?就算她不是皇祖母所出,卻是皇祖母親口認的。宗法上,過繼來的女兒和親生的也沒有區別。


    所以,憑什麽……


    就不能是她?


    第246章 夫君慢慢談


    有情人終成眷屬,果然隻是話本子裏哄人的話。


    午後,鳳未竟雖然照著往常的時辰躺了下來,可心裏一陣陣的煩悶,卻叫他怎麽也沒法睡著。明知道缺了午後這點覺,整個下午都會沒精神。晚上要是早睡了,便又要錯過能與她相處的時候,可他無論如何也揮不去心裏那點酸澀和牽念,隻把自己弄得頭昏腦漲,反而愈發睡不著了。


    範隨有身孕了。


    隻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卻攪亂了他的心思,叫他心神不寧了好久。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他通讀完第一本醫書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隻怕是沒什麽為人父的機會了。胎珠需要吸取父體的精氣血神才能成活長大,像他這樣平素就這個虧那個乏的,隻怕就算懷上了也隻能落到一個胎死腹中的下場。


    所以,他早就做好準備了。


    即便他有一天能嫁人,即便他是人家的正君,他也必須把他的妻主和別人生的孩子當成自己生的來疼愛。


    他真的已經想明白了,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隨兒有身孕的時候覺得那麽難過。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褥子朝下一陷,頭頂上響起那個人的聲音,“哪裏不舒服嗎?”然後掀開被子,有個人躺到了他的身邊。


    鳳未竟甚至沒有睜開眼睛,手一伸便在平常的位置上摸到她的腰,然後整個人依偎了過去。


    “叫魏大夫過來替你診個脈?”她伸手,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輕撫著。


    不要。


    為什麽煩悶的理由,他根本說不出口。


    他也怕隻要一個睜眼,就會被她看出什麽來,所以甚至連頭都不敢抬,隻管把臉朝她胸口埋。


    “好好好,”她似乎到底還是看出了他的情緒,說話聲音愈發柔軟起來,“不用她了。”


    屋子裏一點點藥味就能叫她問長問短。


    就連晚上……


    李鳳寧身子康健又年輕,自然沒那麽清心寡欲。可他先是放不開手腳,後來又好強想把府邸內務給管起來,晚間疲累得連說話的精神都沒,常常是應不得她的。明明是他不好,卻反而要她溫言撫慰,甚至到先帝駕崩之前,她不與他同寢的日子也屈指可數。


    他明知道自己沒那個臉去說什麽正側嫡庶,但同時,心裏的酸澀卻不能因為這個“明知道”而減少幾分……


    “清容,我在想,”撫著他背的人輕說,“你回邵邊去住一陣好不好?”


    邵邊……


    鳳未竟猛地睜開眼。


    她要……


    把他趕回鳳家?


    心髒乍然停跳了一拍,隨後才不情不願地緩緩跳動起來。鳳未竟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嘴唇忍不住顫抖起來,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盤旋不去。


    她不要他了。


    她是不是看出來他對範隨有孕心存不滿,所以才不要他……


    “清容?”李鳳寧勃然色變,猛地坐起身把他摟進懷裏,一邊使勁在他心口按揉,“清容你別嚇我。”她揚聲大喊,“來人,快把魏大夫請過來!”


    等暈眩好不容易過去一點,鳳未竟伸手去抓住她的衣襟,“藥……”


    一個字提醒了李鳳寧,她連忙跳下床去,乒桌球乓地好像抄家一樣翻箱倒櫃,最後抓了一隻小瓷瓶又撲回到床上。在鳳未竟的注視下,她第一回沒拔下瓶塞,然後把裏頭特意為了好吞咽而做成的小藥丸倒出來送到他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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