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寫廢半章,故此透個懶。


    又及,多西琿是真的生了鳳寧的女兒。但是他孕早期經過那麽大驚嚇,西北的冬天穿單衣先跳窗再手腳並用在地上爬到李鳳寧那裏。後來騎馬去敦葉城接回他姐姐,馬背上從馹落王帳一路顛到錦葉糙原,胎兒會沒事才奇怪啊。


    第199章 周圍的人 - 中


    他本來是想從窗子那裏跳進去的。可轉念一想,對“枕月”來說顯然走房門更合適些。


    既然,他都已經不是“十四”了。


    枕月敲了敲門,然後不待裏麵答應就推門而入。


    再有個一旬便是霜降節氣了,白天日頭底下還好些,太陽一旦落山便立刻就冷了。書房裏不止沒點燈,還有著一具嬰兒的屍體,所以即便是枕月這樣的人,也依舊在踏進門裏的第一個瞬間,就覺得有股陰森森的寒氣撲麵而來。


    而他想要勸說的那個人,還站在書案的前麵。她雖然背對著門口,但是枕月依舊能看清楚她那個仿佛懷抱著什麽的姿勢。


    從她把所有人趕出去到現在,都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吧?


    她就一直站在那裏……


    抱著那個已經死去的孩子嗎?


    枕月覺得他無法理解。


    雖然無法理解,但她這樣繼續下去是不行的。


    所以枕月悄無聲息地靠近她,從背後抱住她。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身體盡量與她貼在一起,希望能稍稍溫暖一點她的身體。


    “新生的孩子很脆弱。有些生下來的時候看上去很健康,也沒有冷著餓著,也會突然之間就死了。”枕月想了想,試圖用事實來開解她,“窮苦的村子裏,特別是那種沒有大夫,去鎮上還要翻山越嶺的地方,每個人都經歷過孩子的死亡。”


    枕月摩擦著她的手臂。


    “就算在安陽,外城裏也是每天都會有孩子夭折。”枕月說,“就連皇家,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保住的。”


    在一個剛剛得知女兒死訊的母親麵前,說一些諸如誰家都會遇見這種事的話,就連枕月自己都覺得已經不是冷靜,而是冷酷了。隻是他實在說不來那些“一切都會好的”,“鳳寧你還會再有孩子”之類的話。


    就算知道聽著實在刺耳,枕月也更希望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然後聽到她耳裏的話,全部都是真實的,而不是那些聽上去溫暖、鼓舞人心,其實細想下來卻未必能實現的空話。


    隻是枕月也知道,李鳳寧現在需要的完全不是這個。因為雖然他難得說了那麽長一段話,李鳳寧卻依然毫無反應。


    雖然她也沒有趕他出去就是了。


    “多西琿……”這個名字顯然威力巨大,隻是說出口的瞬間,枕月就感覺到李鳳寧全身一僵,“他就算有再多的缺點,也絕不是個會傷害自己血親的人。”


    李鳳寧掙動了一下,她轉過身來看著他。


    沒有點燈的屋子裏,即使枕月與她站得極近,卻依舊覺得她表情被黑暗模糊成一片。唯獨那雙眸子卻已經清楚,雖然平時的清慡溫暖已經變成了幽深和陰沉。


    不過至少,她對他的話有反應了。


    “他和我一樣,我們……”枕月眉頭微微一蹙,他並不喜歡說自己的事,遲疑了陣還是換了個說法,“我們就好像生活在腐壞的吊橋上。吊橋的繩索一直在不停地斷裂著,而我們可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隻有不停地朝前跑。因為我們知道,隻要我們停下來,就一定會死,又或者發生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


    盡管不願意回想過去,盡管隻是用了類比的說法,但是過去的一幕幕又開始在枕月腦海中閃現。


    黑夜裏突然伸過來,在他身上摸索的手。


    前一刻還在對他笑,下一瞬被人切開喉嚨,濃稠的血液淋了他一身。


    第一次將刀子紮進人的身體,卻因為過度驚慌偏了兩分,那人死死扼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昏厥過去。


    十歲的他,拖著一條骨折的腿,帶著滿身的青紫,把那個試圖□□他卻反而被他咬爛喉嚨致死的女人扔在他房門外之後,解百憂再也沒有人敢用“看漂亮男孩”的眼神看他。


    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連停下來休息的資格都沒有。


    隻需要一瞬間的鬆懈,永遠都不會退散的黑暗就會把他拖進無底的深淵裏去。


    而多西琿,能有多不同?


    作為一個並非馹落大汗親生卻有莫大影響力的皇子,有多少人會期望通過把他占為己有這種方式一步登天?


    看不慣他隻是一個男人卻得到監國王子稱號的人,會輕聲細語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叫他把權利讓出來?


    而馹落大汗孛臘,就真的隻是單純把他當兒子看,所以特別疼愛他,疼愛到了她所有的親生女兒和兒子都要靠後站,就隻有多西琿的“美名”傳遍馹落,就連赤月都聽到了?


    李鳳寧目光一動,仿佛是有些歉意的樣子。


    枕月對著她淺淺一笑,笑容很快就隱去。“沒十分特殊的情況,我們這樣的人不會相信任何人。”他抬眸,“你背著我遊回岸上,而他……”枕月在踏進屋子之後,第一次低下頭看向李鳳寧懷裏抱的那個孩子。


    對多西琿來說,曾經最看重的是他妹妹。與他血脈相連的阿約夏,才是能讓他傾盡心力來保護的人。


    但是,那隻到他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之前。


    “你是在說,”李鳳寧終於開口,聲音澀啞,“我在他眼裏,連阿約夏都不如?”


    她話裏的譏諷實在太過明顯,以至於枕月都猶豫了一陣,但是最後他還是肯定地吐出一個字,“是。”


    跟著一個敵國的皇室宗親去往完全陌生的地方過一輩子,靠什麽?


    “愛情”麽?


    或許對習慣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裏的男人可以接受如此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多西琿從來就不是個寄希望於不確定的人。


    退一步就是無敵深淵的話,他隻會不斷地去爭,去搶,去把所有的一切抓在自己的手心裏。


    李鳳寧自嘲地一笑,“原來今天這樣的局麵,還是我自己造成的。”


    枕月默然。


    他不通醫術,所以也看不出這孩子倒是是生了什麽病。


    就算李鳳寧明媒正娶了多西琿,她倒是能看著女兒出生,但是哪裏也沒有她的女兒如果出生在安陽就必然能平安長大的保證。


    枕月無法說出毫無把握的假設,但是還有一件他能為她做的,或者說隻有他能做的事,“我去做個冰棺。”然後他把手放在李鳳寧抱著的孩子身上,試圖接過來。


    無論這種說法有多離經叛道,有多驚世駭俗,對枕月來說,如果李鳳寧不希望安葬了這個孩子,如果她希望能一直看到這個孩子,那麽他就要為她做到。


    李鳳寧似乎有點戀戀不捨地看了孩子一眼,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枕月終於能把那具小小的,也冰涼的屍體抱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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