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見辣白菜沒剩多少,索性拿過油紙包全扒拉進嘴裏,然後才說:“張大,大姐,求您件事,您也別跟人說我今天是溜過來的啊。我情願天天練兵,也不要頓頓都去吃那些味兒一樣的肉了啊。”


    張大前頭見她吃相難看,白了她一眼,聽她說到後頭才道:“這兩天還是安分著些吧,咱們殿下心情不好,要是被她逮住,可有得好受了。”


    “誒?不能吧?”老孫一怔,“這兒有誰那麽不長眼,還有膽得罪咱們家殿下啊?”


    “那膽子可大過天了。”張大冷笑一聲,“咱大前天才到,前天一早殿下才踏出官舍門口,就有個老男人撲在地上哭叫說兒子丟了,還說他女人是什麽禮曹文書,叫兒子去官舍服侍貴人,結果一夜都沒見人回來。結果立刻就有人接口,說他兒子就是洗塵宴上服侍咱們家殿下的,宴後就沒見人出過官舍。”


    “難,難道……”老孫目瞪口呆,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看著張大,“仙,仙人跳?”(注)


    張大說:“還真就是。”她嗤笑了聲,“開眼界了吧?居然有人敢朝咱們家殿下伸爪子。”


    “怪不得殿下不高興呢。”老孫說,“不過那些人也不動動腦子,就憑咱們殿下身邊那個十四公子,得送什麽樣的男人才能讓殿下多看一眼啊?何況聽蕭左丞說,那位還挺能打的。”


    張大渾然一副好像真跟她有什麽關係似的得意樣子,“咱們家殿下身邊的人哪有差的?”她略一頓,嘿嘿一笑道:“她當時就隻扔下一句話,若在她離開江夏之前沒個交代,在場所有人都是個‘誣陷皇族’的罪名。”


    老孫嘆了口氣,“真是的,好好幹活不就成了?咱們家殿下多和氣的一個人,偏想這些歪道。”


    張大嘲笑了她一臉,“說得你好像是正兒八經選進來的一樣,當初你要沒使那四十兩銀子,還能跟得了咱們殿下?”


    “那四十兩就算掏空了家底也值。”老孫說,“這種出公帳到處吃肉的好主子,上哪兒去尋啊?”


    張大笑道:“這會覺得吃肉好了嗎?別擔心……”


    “別擔心什麽?”不知何時,有個聲音從後頭傳來,“你們偷懶不會被抓到嗎?”


    兩人都是一呆,回頭一看,不知蕭令儀何時從右署的正堂出來,正站在台階上俯視著她們,一臉的不虞。


    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這位蕭左丞正是負責操練士卒並試驗各種兵器鎧甲的。而對從軍器監所屬三百士卒裏選出來的張大和老孫來說,正是頂頭上司現管她們的人。


    兩人頓時一陣訕訕,連忙想要過去討饒求情的時候,卻聽蕭令儀刻意壓低嗓門,“大人這兩天心情不慡快,你們自己警醒著點。”她瞟了一眼兩人,“把嘴擦幹淨!跟我過來。”


    兩人唯唯應了,跟著蕭令儀而去。


    涼州因正對著馹落,所以邊防是重中之重。所以就算涼州太守雖被壓得舉步維艱,可涼州一應的軍器監屬下衙門卻依然勢盛。就算京中軍器監漸有被工部吞併之態,涼州的州冶署竟不敷使用,又在臨近邊境大軍的敦葉城另設了專供守軍用的州冶左署。


    在軍器監式微的時候,涼州州冶署左右分離互不統屬,左署為守軍所管,右署則置於府衙之下。可李鳳寧的出現,令整個局勢都為之一變。就算左署能對涼州太守嗤之以鼻,能給兼了右署的工曹臉色看,卻不會有人敢不服李鳳寧的管。不僅因為州冶署本就是軍器監下屬衙門,更因為李鳳寧是仁郡王。


    所以如果能讓李鳳寧開了金口,許下州冶左署令的位置。隻要之後不出什麽大差錯,在左署攢夠了資歷,就能踏上一條順遂的升遷之路。


    也所以,領著右署的袁工曹急於表現,也並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等蕭令儀帶著偷懶的張大和老孫二人復又回到庫房的時候,早已有右署所屬衙役將平日打造的東西拿了出來。


    張大和老孫在京師的軍器監是做慣了這樣的事,兩人朝蕭令儀一看叫聲“左丞”,見她點了點頭,便麻利地上去穿盔甲的穿盔甲,拿長矛的拿長矛。


    兩人特意退開些,到了空地上便開始喝喝哈哈地對打起來。


    “殿下不用擔心那些攀附的小人,太守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正陪著李鳳寧一邊驗看庫存數簿,一邊說好話的袁工曹聞聲卻是一怔,忍不住透過窗子朝對打的那兩個人看了一眼。


    李鳳寧卻隻看著手裏成堆的簿冊,眼角眉梢均透著一股冷峭之色,“三四年前的舊帳,墨色怎麽這麽新?”


    “是,是嗎?”袁工曹一愣,她忙不迭地朝李鳳寧身後走了一步,原本篤定的麵容露出一絲茫然,雖然她立即掩飾了過去,“州冶右署比不得左署寬裕,也拿不出什麽餘錢修屋子,許是漏雨弄濕了帳簿,小吏才重抄的。”她本是一副憨厚老實的容貌,此時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理由來,看上去居然十分可信。


    “是嗎。”李鳳寧淡淡應了聲。


    袁工曹見她像是信了的樣子,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她自覺李鳳寧此刻背對著,一時輕鬆便不由透出幾分輕蔑。隻是當她的目光滑到李鳳寧衣服上繡的鳳凰時,又不由得帶出幾分渴切和期盼來。


    “袁工曹。”


    李鳳寧站了起來,倒讓正對著她衣衫繡紋出神的袁工曹嚇了一跳。袁工曹連忙又擺出平常那副憨厚老實的笑容,看向李鳳寧,然後聽她問出一句,讓她表情一僵的話來。


    “袁工曹以為,安排了前日早上那場大戲的,是誰?”


    李鳳寧漫步走向窗口,朝外頭正在對打的兩個人看去。


    袁工曹臉上神色卻變來變去,一會猶豫,一會懼怕,一會又咬牙做出陰狠狀。


    “是誰?”李鳳寧久等她不回答,便轉過了身來。


    “下官不知。”袁工曹思來想去,終於還是這麽回了一句。


    “不知?”李鳳寧的聲音輕柔了一點。


    袁工曹抬頭一看,她臉上雖然笑著,卻無端地令人發冷。她心裏一顫,連忙低下頭。“下官雖然不知,卻有一點猜想,或許……”她一咬牙,“或許是不在江夏的人。”


    “哦?”李鳳寧似乎被挑起了興趣,“怎麽說?”


    “州冶左署雖是軍器監所屬,署令自恃為大將軍內侄媳,向不服右署。半年前殿下令所有京外州冶署令上繳物料簿冊,唯獨右署置若罔聞。”袁工曹告了半天狀,語氣突然一轉,“下官以為或許是聽到殿下親臨的消息慌了,才想送點禮過來……”


    “袁工曹的猜想十分有趣。”


    袁工曹一抬頭,見李鳳寧挑了下眉,然後又恭恭敬敬低下頭,“下官駑鈍。”


    “說起來,江夏這裏到底比京師離馹落近些。”李鳳寧又問,“這裏聽到馹落的消息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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