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蕭令儀想到她千般算計卻仍然功虧一簣,再想到這次被抓回去隻怕再也沒機會來渭陽就犯起倔來,“不把雲亭姐的事弄清楚,我死也不回去!”


    “你——”蕭端宜一噎,瞪圓了眼看著她。


    蕭令儀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兩人互瞪了會之後,倒是蕭端宜先軟下聲來,他好聲好氣地企圖勸解,“你一個堂堂的刺史之女,到渭陽來……”


    隻是他話沒說完,那頭屋子的門卻開了。蕭令儀本就全副心神都放在那頭,此時一聽聲音就立刻轉頭,而與她說著話的蕭端宜自然也跟著轉頭。


    屋子裏,李鳳寧慢慢走出來。她麵帶微笑朝蕭令儀一拱手,“幸不辱命,總算是妥當了。她會在三日內行文去府衙,求個病退……”李鳳寧也是話說到一半停下來。她眼眸一轉,看向站在蕭令儀身邊的蕭端宜,眸中閃過一絲訝色,隨後就唇角微彎拉出一個十分客套卻也疏遠的淺笑來,“竟不知道蕭二公子也在。”


    蕭令儀與蕭端宜的母親是堂姐妹,所以她們兩個就是從堂兄妹。所以雖然同姓蕭卻不同序齒。蕭令儀是家裏第一個孩子,所以稱“大小姐”,而蕭端宜上頭還有個姐姐,所以是“蕭二公子”。李鳳寧這般叫法,足以證明她是真知道她們兩人的底細。


    不過……


    蕭令儀轉頭,卻發現素常總是翩翩溫雅的堂哥此時除了訝然之外,居然還有一絲不自然,“大……你怎麽在這裏?”隻是或許還有些餘怒未消,他略帶嚴厲的聲音聽著倒像是斥責一樣。


    “上次見蕭二公子的時候,還是科考的時候。”李鳳寧笑意略深,卻還是不及眼底,“後來做了戶部倉司的主事,如今是奉著命令來查倉的。”


    “戶部倉司……司庾?”蕭端宜的表情和聲音,無論如何都隻能用古怪來形容,然後不信似的略略提高了聲調,“從……八品?”


    “是,從八品下。”李鳳寧笑盈盈地補了一句。


    “哥,你認識李司庾?”一旁的蕭令儀實在忍不住,於是開口問道。


    “啊,嗯。”轉回來回答問題的蕭端宜,說話時卻還是忍不住瞟了李鳳寧一眼,“秋天回京的時候……見過。”


    即便沒攤上一顆玲瓏七竅心,好歹也與蕭端宜一同長大,蕭令儀直覺便有些不對。隻是如今大庭廣眾她也不好多問什麽,所以她隻是看了蕭端宜一眼,什麽都沒說。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跟著李鳳寧的那個漂亮小廝也從裏屋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截斷繩。他在李鳳寧身邊低聲說道:“小姐,已經蒙上眼睛了。”


    正巧看著蕭端宜的蕭令儀,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情緒。


    蕭令儀奇怪地看看李鳳寧和她身邊的小廝。


    李鳳寧看穿著看談吐,便知絕對不是寒門小戶裏出來的。她出門時帶個小廝很正常。何況這個小廝功夫不錯,還有點護衛的本事,那就更正常了。


    但為什麽……


    她哥看著好像生氣了?


    第90章 京師遠


    臘月十五,京師安陽內城,緊貼著殷府的範宅。


    俞氏端著一隻才煎好的藥跨進偏院的房門,小廝悄無聲息地為他掀開擋風的布簾,他跨進了裏屋。裏屋燒著好幾隻炭盆,卻都遠遠地放在西邊窗下,以防炭氣薰了人。


    俞氏熟門熟路地拐向東邊。


    東邊貼窗子放著一張很大的軟榻。榻上鋪的蓋的好幾層,以至於那個躺著的少年倒更像是陷在被子裏。從門口這裏看過去,隻能看見他半張刷白的小臉。


    俞氏走到榻邊,先把榻桌上一堆零散吃食推開些才能放下手裏的東西。然後他搓搓手,才將手貼到少年的額頭上,摸了一會後,卻眉頭一皺。


    少年本來就沒睡踏實,覺得有人在身邊就睜開眼,“姐夫。”他本是清秀的長相,可現下卻在病中,臉色蒼白不說,一雙本該水潤透亮的眼睛暗淡得毫無神采。


    “隨兒,該吃藥了。”俞氏先把他扶著坐起來,再把藥拿到手裏,“來。”


    少年自然就是範隨。


    李鳳寧離京,皇女府還在修建,於是他也隻能回到自己家先住著了。


    “又要喝……”隨兒垮下臉,然後抬起那雙大眼睛看著俞氏,一副可憐樣子,可他話還說完,就先咳嗽起來。


    “你看看你這樣子,還想不喝藥。”俞氏耐著性子勸他,再次將藥碗遞到他麵前,“乖,聽話。”


    隨兒一扁嘴,隻好把藥碗拿過來。可他剛喝了一口又劇烈咳嗽起來,口裏含的藥汁流了出來,連手裏的藥碗也翻倒在被子上。俞氏被他唬了一跳,又要替他拍背順氣,又要搶著把藥碗拿起來,好一陣慌亂。


    隨兒咳得兩頰緋紅,眼裏都蒙上一層水霧,可好容易停下來的時候,他卻神色大變,猛地用力掀開被子。


    俞氏隻道他怕藥汁滲進被子,正想說不要緊的時候,卻發現被子下麵竟赫然是一件衣服。他愕然間抬頭,卻見隨兒大大地鬆了口氣,然後把衣服抱進懷裏。


    俞氏朝他懷裏瞟一眼,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這衣裳要比隨兒身體大上一圈,且看式樣,明顯是女式的。


    誰家沒出閣的孩子,竟把一個女人的衣服放進自己被窩裏?這要是傳揚出去,一個寡廉鮮恥的名頭就坐實了。


    “隨兒,這是……”俞氏的聲音有些艱難,卻又不得不問,“誰的?”


    “小姐的。”隨兒一副有衣萬事足的模樣,抬起頭來又對俞氏笑得憨憨的。


    俞氏因從小的關係,性子便有些爭強好勝。他母親是禮部郎中,偏範聿隻是個不入流的掌設,所以嫁進範家的頭幾年頗有些意難平,及至後來婦夫漸漸相知才平和起來。如今俞氏與範聿琴瑟和諧,自然也就把範隨看成親弟弟一樣,平日裏倒比範隨的親爹還要關心他。


    “她的衣服怎麽在你這裏?”俞氏雖然心中驚疑,卻隻把隨兒當成小孩,又憐他沒個男性親長在身邊教導,就連說話也特意和軟了語調。


    “小姐不在,晚上我總睡不踏實。”隨兒有點不好意思,笑起來愈發柔軟,“拿著她的衣服就好點。”


    什麽?


    難道……


    俞氏驚得臉色一白。他臉色一沉,幾乎克製不住怒氣,“她跟你睡一起?”


    隨兒不知他為什麽生氣,肩膀一縮,好半晌才訥訥地輕聲回答:“沒,沒有啊……”


    “沒有?”俞氏皺緊眉,緊緊盯著隨兒,“真的?”


    隨兒認真點頭。“小姐從七歲的時候就不進我屋子,”他一邊說一邊咳幾聲,“她的屋子晚上也不許我進。”


    俞氏表情嚴厲地看著他,卻見隨兒雖然有點茫然無措的樣子,眼神卻十分坦然,這才鬆了口氣。“既然一直是自己睡一屋的,你晚上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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