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渣滓教訓一頓是無所謂,但若鬧出人命就難收場了。


    李鳳寧上前一步,一腳踏在那人胸口,也是擋住了身後的蕭令儀繼續踢打。她居高臨下冷笑一聲。“知道我是誰嗎?戶部倉司司庾李鳳寧,奉命來渭陽公幹。”她腳下用力,踩得那人臉色發白,“就憑你們這種不開眼的貨色也敢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


    兩個衙役都是一呆。


    她們完全沒想到,在街上隨便挑了個好欺負的外鄉人,居然會是一個來自京師的官吏。


    “你,你有什麽憑證……”滿臉是血的那個雖然還在強撐,語調卻到底弱了下來。


    “憑你也配問我憑證?”李鳳寧冷笑一聲,收回腳,“滾回去叫你們主官來見我。”


    兩個衙役麵麵相覷,想張嘴說點話找回場子,卻又顧忌李鳳寧的話,最終憋紅了臉支支吾吾半晌,才連滾帶爬地跑了。


    李鳳寧見她們逃了,才回過頭就看見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的蕭令儀,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屋子的謝姓老婦。她一臉的愧疚消沉,見李鳳寧看她才搖晃著身體,顫顫巍巍地回屋去了。


    “璩姨!”蕭令儀擔心地喊了聲,追了過去。


    李鳳寧猶豫了一瞬,也跟著一起去了正屋。


    屋裏,蕭令儀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謝姓老婦,而老婦坐在椅子上。隻是那副頹然的模樣……


    “謝大人。”李鳳寧沒有坐下,隻是站在謝姓老婦麵前。


    “老婦不知恩人您竟是倉司司庾,失禮之處還望見諒。”謝姓老婦雖然臉色慘然,說話倒還有條理。


    “本官有些不明之處,還望謝大人能解答。”李鳳寧本有些不知怎麽開口,那兩個起色心的衙役叫破,反倒方便她問了。


    蕭令儀緊張起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反倒是謝姓老婦說頹然嘆了口氣,“令儀,不要替我隱瞞了。該來的,總要來。”她略一頓,抬眼望向李鳳寧,“老婦名叫謝璩,原是渭陽的巡河官,這點李大人已經知道了。”她見李鳳寧點頭後,繼續說道:“老婦與太守同姓,幼時便受謝家照顧。不止蒙太守青眼舉薦我做了官,就連小女謝雲亭也是由太守舉薦,做了折衝府的校尉。”


    如今燕州太守之女名謝雲流,謝雲亭既然同屬“雲”字輩,那麽兩人的名字就該是能寫在同一本族譜上。也就是說,這個謝璩與謝太守應該是關係比較近的堂親,而並非隻是同樣姓謝而已。


    隻是蕭令儀叫她璩姨,謝璩又說她是學生……


    謝璩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為繼,也不知想起了什麽,隻見她神情越來越激動,眼圈發紅嘴唇顫抖,眼裏隱有淚光,“後來,後來……”


    “雲亭姐向來孝順。”蕭令儀接著說道,“她知道璩姨來了渭陽便拒絕了升遷,想法子調來這裏做了個巡岸。”


    渭陽這種水運中繼之地,因離縣衙極遠,萬一有些什麽事怕趕不及,便會放一兩百人的士卒在這裏。因日常就是在碼頭與河道上巡查防衛,領頭的那個就叫巡岸。


    巡岸油水雖足,卻到底要困死在一地,一個錯漏許就今生都無法升遷,所以尋常並不肯有人來。這謝雲亭如果真是因為謝璩而轉來此地,倒可以說真是孝順了。


    “起初是極順利的。隻是後來……”蕭令儀說著說著,臉陰沉了下來,“四年前,雲亭姐不知怎的與運糧官爭執起來,然後……錯手殺了那人。”


    錯手殺了運糧官?


    譬如西北的軍餉,的確是從寧城的官倉裏運到渭陽,再由渭陽走水路一路向去往涼州。也所以運糧官與巡岸有些交接很是正常。


    隻是什麽樣的齟齬,居然要鬧到動手殺人?


    “最後……”蕭令儀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她領著手下的兵卒逃去了隱島。”


    領著兵卒逃去隱島……


    李鳳寧眉頭一皺。


    難道?


    她看向謝璩。


    謝璩正好抬眼,隻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什麽?


    難道那些賊寇是原來駐守渭陽的兵卒?而賊寇的領頭,就是這個謝璩的女兒謝雲亭?


    這倒是能解釋,為什麽謝璩這個巡河官到如今的境況了居然還一直不肯離開渭陽。


    但是……照蕭令儀的說法,有一點卻完全說不通。


    謝雲亭不是很孝順嗎?但是昨天李鳳寧救下謝璩的時候,那個賊寇根本就是把她照死裏打。就算如今她們母女之間反目成仇,那個謝雲亭就能在短短時間內從一個孝順女兒變成弒母的窮凶極惡之徒?


    李鳳寧聽解釋,反倒聽出一點疑問來。隻是她看著滿臉沉痛,似乎無法再承受打擊的謝璩,再看看一直看著她,眼裏似有懇求之意的蕭令儀,終於也隻是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


    第87章 僱人手


    到此,事態又落回一籌莫展裏去。


    別看謝璩那一通沉痛無奈,好似非常可憐,其實最關鍵的隱倉一事,她與蕭令儀兩個根本一字沒提。不知根底的人即便到了渭陽,一時半會也尋摸不出什麽可疑來。憑著酒樓小二那幾句話抓她進衙門公審,她但凡說自己隻是招搖撞騙,便能輕輕鬆鬆一個人全背了,無論如何也攀附不到一州太守那裏。


    至於作亂的賊寇,謝璩的證言好似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罪證,但實際上李鳳寧卻根本無法做任何事情。不要說她如今隻是頂著一介從八品小官的頭銜,便是拿出皇女的身份來,依舊過問不到這裏。燕州一地如要剿匪,則必然要動兵。而無論是誰上的書,必須經由謝太守或蕭刺史的手才能遞進京師。謝太守如果承認渭陽大亂,不止是要她自打耳光承認治理無方,更加會牽扯出隱倉的問題來。膽敢朝稅銀伸手的,一家大小的腦袋都岌岌可危,不要說她那頂正三品的官帽了。而原本承擔著監視之責的蕭刺史,看她嫡長女如此維護一個姓謝的,想也知道兩家關係匪淺了。


    李鳳寧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從赤月全局來看,渭陽不過是丁點小事。一地的賊寇,比之西北虎視眈眈的馹落鐵騎如何?小鎮的安否,與朝堂格局與帝位承繼相比又如何?就算李鳳寧自己,也覺得她但凡回到安陽,也不會再如何整日念著這裏。


    隻是,她如今人在這裏。


    看著賊寇肆無忌憚地打殺,看著百姓jian猾不思正道,看著衙役做起入宅構陷搶人的勾當,要李鳳寧仿佛雲淡風輕當什麽都沒看到,她做不到。


    赤月安則有李氏安;赤月富,而後方有李氏享。


    這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原本就是因為承擔著更重的責任,所以皇親貴胄才能從小吃盡山珍海味、穿遍綾羅綢緞,如果人人都蒙上眼睛遮起耳朵,那麽改朝換代之日隻怕也不遠了。


    隻是……


    做是該做的,但是要怎麽做?


    李鳳寧沿著走廊到了謝宅暫居的客房,推門而入之時,眉頭皺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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