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真沒看出來,這位居然這麽狠……”


    “頭兒,您這麽說別是想反悔吧?”兵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嚴孝成白她一眼。


    “撈不著銀子咱也不過是跟過去一樣罷了,隻是您想想,那位既然有這個狠勁,您又是自己投過去的,她能隨隨便便讓您走?”


    兵士這話說得嚴孝成臉色一變。她瞪她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罷罷。你叫底下人再用心去搜搜,看還有沒有旁的消息,總要確實才好。橫豎先頭已經送過一封信去,這回便是查不著也不算什麽。”


    “遵命,咱再去仔細查查。”兵士應著離開了屋子。


    留下嚴孝成臉色陰晴不定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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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勤誨齋。


    一個年約四十的男人拾階而上。此人麵容平和,體態修長,卻不知為什麽穿了一身緋色的官袍。小宮侍屈膝低聲見禮“見過蘇侍筆”後,替他推開了門又退回原來的位置上。他對著小宮侍含笑點頭之後,一步跨進了勤誨齋的內室。


    “陛下。”被稱為蘇侍筆的男人在禦案前下拜,在李昱“嗯”了一聲後便起了身,然後翩然轉到了李昱身邊。他不止毫不避諱滿桌攤開的奏摺,還動手整理起來。有些散落的夾片他還會拿起來仔細看過,才又夾回奏摺裏。


    “端兒去過東宮了嗎?”李昱的眼睛仍是看著奏摺,似是不經意地問了起來。


    “魏王殿下沒有去東宮,隻聽說回府後就招了大小姐去書房。”蘇侍筆答道,聲音輕柔宛轉,別有一股沉靜若水的味道,“大小姐這兩日隻去過府外見人,不像是要去東宮的樣子。”


    “這兩個人。”李昱眉頭微皺,聲音裏帶出一絲不悅,“真不知叫朕如何是好。”


    “太女與魏王兩位到底年長些,即便知道陛下的意思,也難免拉不下臉來。”蘇侍筆輕笑了一聲,“大小姐更是個心軟體貼的好孩子。也不知陛下愁的是什麽?”


    “朕……老了。”李昱長長嘆了一聲,放下手裏硃批的筆,抬頭看了男人一眼,“老二、老三和老四,朕也壓不了幾日了。隻餘下端兒一個還能幫幫太女。”李昱一頓,聲音裏添上點沒好氣,“至於鳳兒,貼心倒是貼心了,卻貼的是堂姐的心。朕有時候想,她要是真是太女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大小姐雖然對太女正君一片孺慕,隻怕心底更願意做陛下的孩子。”尋常人即便心底敢想也不敢說的話,這個男人倒說得一片輕巧平常。


    “太女正君倒是會教女兒。”李昱不置可否地微嘆一句。


    “陛下,如今這樁樁件件的都朝著太女,大小姐隻怕會坐不住。”蘇侍筆語調柔緩,仿佛就在說什麽不相幹的小事,“大小姐要是再像上回一樣寧願自己擔著汙名也要護著太女,隻怕損傷不小。”


    李昱聞言眉頭一皺,良久才瞟了蘇侍筆一樣,不輕不重地來了句,“朕看她哄人的功夫倒是越來越深了。”


    這暗指蘇侍筆有私心包庇的一句話,卻也沒法令他變色。隻見他笑盈盈地看著李昱,竟是一句也不辯解。


    “你去挑幾套紙筆,就說是朕的意思,叫她好好待在家裏不要亂跑。傳旨尚衣監,令其製備魏王嫡女冠禮所需之物。”李昱一頓,“按著郡王的來。”


    蘇侍筆斂衽低首:“臣遵旨。”


    第55章 溫情


    要知道李鳳寧是不是聽話,首先得看這話是出自誰的嘴裏。


    譬如她親娘李端叫她去傳個口信,反倒惹出她一堆閑話來。而東宮兩位讓她安分守己,她至少沒朝禦前跑,也沒有跟哪個戴著官帽的說起過這事。


    換到李昱這裏,即便隻從宮裏賜下一些紙筆來,連句口諭都沒有,李鳳寧就二話不說立時乖巧起來。除了去考場之外,她也隻偶爾到外祖家走動,竟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簡直貞靜過深閨公子。所幸鄴城的事也突然毫無徵兆地就中止,不用理會是誰在幕後翻雲覆雨,總之對李鳳寧來說不用如坐針氈坐臥不寧,也算是好事一件。


    禮、樂、射、禦、書、數,初考的六試因人數眾多又非紙上答題,竟考過了大半個七月,一直到八月開頭才終於在禮部所有小吏鬆了口氣的聲音裏結束。六試不過是為了取得參考資格,需得拿到六個“通過”方能參加秋闈。因學子當時便能知道自己是“通過”還是“不通過”,所以也沒有什麽放榜之說。


    而考試科目,因是分科而取,心裏念著刑部的就要去考明法,想做皇帝近臣的則要去報名時務或者方略,對算學有自信的則可以考明算。總之從初二開始的五日內,若是不怕辛苦可以十科全都考了。


    李鳳寧選了兩門,第一門的“策論”就在明日的八月初四。


    吃過夜飯之後,李鳳寧正想著如何打發時間。如今這個時辰出門太晚,就寢又嫌早,她生怕去花園再撞見李端,左思右想之後便溜達去了正堂的正房。


    原是她父親殷氏的屋子,現在空關著。


    屋子四周的花園遊廊上都亮著宮燈,所以屋子裏雖然暗沉沉的一片,倒還能看見一點虛影。李鳳寧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裏間的臥房。


    仲秋夜裏的風已經有了一絲寒意,走進裏間後,她摸到門邊的椅子,然後坐了下來。


    屋子裏什麽味道都沒有。


    沒有黴腐陰濕的味道,是因為有人常常打掃這裏。而沒有薰香的味道……


    是因為沒有人住在這裏。


    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李鳳寧垂下眼睛。


    對著一間沒人的空屋子訴苦這樣的事情,她還做不出來。隻是從小開始,在看著姑父訓斥小六的時候,她會特別特別希望他還在她的身邊而已。


    “爹爹,我……”李鳳寧輕輕地開口,“明天要去考策論了。”


    一句話,然後就停了下來。


    她不知道。


    姐夫說爹爹溫柔可親,外祖母卻說爹爹心肝玲瓏,那一句句簡單的話卻讓他的樣子仿佛在霧中藏得更深,離她更加遙遠。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父親回怎樣回應,也所以更加不知道該何以為繼。


    “鳳寧?”


    黑暗裏陡然響起一道聲音,嚇得李鳳寧心裏一跳。她眼睛一眯,好一會等心跳平復了些才反應過來,剛才那是李端的聲音。


    她眉頭皺起。


    都已經避到這邊來了,為什麽還是碰見她。


    但既然都已經碰到了,李鳳寧顯然不可能就這麽離開。在她咬著嘴唇的時候,“啪”的一聲,李端打起火石,點亮了蠟燭。


    下意識朝光亮處看過去的李鳳寧,看著李端來到床沿邊坐下去之後,才低低地喚了聲:“母親。”


    李鳳寧看著李端,心裏不由就泛起一絲厭煩。


    又要開始了。


    無論如何,她與她母親之間就連一次平平常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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