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這個時候過來,可是馹落使節有事?”太女也不急著進去,看與誠郡王說起了話。


    “是啊。”李鵠名下掛著一個鴻臚寺卿的職銜,如今馹落使節入京,正是她轄下的事,“每年都要折騰那麽一回,也沒個消停。”她邊說邊嘆,還搖了搖頭。


    “如今馹落最是要緊。”李賢不由皺起了眉,“這回可是又說要什麽東西了?”


    “橫豎也就那樣。”李鵠笑眯眯的,“邊國小民,說話也脫不了村氣。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她們不嫌煩,我聽得是腦仁都疼了。”


    別看這李鵠笑容可掬,說的卻沒有一句實話。太女連問兩句,她的回答都是乍聽著像那麽回事,實際上卻什麽都沒有說。太女又不是稚齡幼童,饒是她脾氣再好,這時候也有些惱了。而李鵠卻依舊那麽笑著,看著親和柔軟,卻隱隱地透著一股並不把太女放在眼裏的意思。


    勤誨齋門外,瞬間就靜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門被人從裏麵推了開來,一個隻是穿著細棉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她才跨出門檻,見門外這兩人似乎毫不意外,隻一頓就幹脆利落地欠身半揖,“兩位姐姐好。”


    就連宮侍穿得也比她好些,偏她一臉自在地好像在自家院裏看見跟自己同胞的親姐一樣。這個,自然就是剛剛從李昱那裏告辭出來的李鳳寧了。


    “鳳兒?”李賢一臉訝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李賢見到李鳳寧表情卻是輕鬆了很多,語氣裏自然就透著一股親近和關切。


    “昨兒回來的。”李鳳寧麵對著赤月將來的皇帝,語氣比在勤誨齋裏更輕鬆,“今天先給陛下請個安。本來想要接著就去大姐姐那裏蹭飯的,姐姐這是有事要忙?”


    “我今天怕是不得閑。你姐夫也念叨你好久了,去看看他吧。”李賢接得更是自然。


    “別。”李鳳寧幾乎是嘴角一抽,回得極快,“我等姐姐閑了再說。”


    李賢先是一怔,後來不知想起什麽,幾乎忍不住就要勾起嘴角,好歹還是忍住了,隻是再開口時就帶上了那麽幾分笑意,“你這丫頭,就是欠個人管。”


    李鳳寧嘿嘿幹笑一聲,又轉向李鵠,“三姐姐,陛下剛派了我一件差事,我要在您身邊跟上一陣子,您可別嫌我煩。”


    若說李昱疼李鳳寧是因為姨甥關係,李賢倒真有幾分把李鳳寧當女兒看的意思了。李昱是閑時多看顧李鳳寧一眼,李賢卻會在李鳳寧小時候抱著她認字讀書,等她大了些,就時常賜東賜西。李鳳寧自小用慣了打著內造上用記號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從李賢那裏得來的。


    太女四姐妹越大就越麵和心離,底下三個倒也不是不想跟極得聖寵的李鳳寧打好關係。可惜東宮如此做派,其他幾個皇女若是主動做些什麽,就算依葫蘆畫瓢也不過是個上趕著巴結的樣子。李鵠見多了李賢和李鳳寧仿佛親姐妹似的來往,如今李鳳寧突然用一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不由得一愣。


    不過愣歸愣,在朝堂上站了十好幾年的人,也不至於把這點情緒都露在臉上,當下她隻說:“可是馹落使節一事?”


    “是。”李鳳寧緊接著,仿佛沒看到兩人眼裏燃起的一點亮光,隻笑眯眯地說,“陛下心情不錯,隻是看著似乎有點累。兩位姐姐還是快些進去,別讓陛下等了。”


    這丫頭,嘴倒是嚴。


    李鵠有點意外。


    平日見她在李昱身邊前後奉承,隻覺得她膽大嘴甜。今天這一句話,倒是可以看出來能分輕重。


    李鵠收起眼裏的意外,看了眼李賢。


    說實話,她這個大姐是不笨的,但她也沒“賢”到能把幾個妹妹都比下去的地步。但是李賢,卻有一個致命傷。


    她無後。


    就連最小的安郡王都有了兩個嫡女,偏太女隻有一個整日生病的庶女。她唯一一個被封為太女的理由,就是因為她早生了幾年。


    碰上這樣紙人似的太女,再死的心隻怕也要活泛起來,何況她們姐妹幾個就沒一個甘心人下的。而這幾年除了刻意展示嫡女的健康活潑之外,老二在刑部剛正嚴明,她在鴻臚寺四平八穩,老四則在兵部用心操練,一個個都循著自己的法子積攢力量。母皇雖然麵上還努力維持著以太女為重,處理政務時卻實在不能不慢慢倚重她們三個。


    太女當然急了。


    照李鵠看來,太女對李鳳寧這麽好,一是存著討好李昱的心思,二也是拿李鳳寧來展現她的大度和手足之情,否則誰還真掏心掏肺地把堂妹當女兒看?


    李鵠原以為李鳳寧自小被太女攏在手裏,早就息了跟她交好的想法,如今看來這個李鳳寧倒不像她娘那麽油鹽不進。至少在勤誨齋外,在她麵前,能抵得住沒把母皇交代的事情全部倒給太女聽,就已經很是不錯了。


    而且剛才那句,怎麽聽怎麽像提點。


    李鵠微微彎起唇角。


    不論母皇交代了她什麽,隻要她不捅出什麽大婁子,她幫她兜下來就是。相比起老二和老四,她這個鴻臚寺卿到底還是有點不夠看……


    “說什麽見外的話。我隻怕你不來,怎麽會嫌你煩。”心裏轉過無數念頭,李鵠反應極快,她見太女似乎要說話,搶先一步道,“太女與我先進去了,你自去吧。”


    想要說話的李賢一噎。李鵠已經說了讓她去,她也不能擺什麽架子再攔下李鳳寧,隻好也點了點頭道:“早些回去吧。”


    “鳳寧告退。”


    而李鳳寧這回欠身行禮時,依舊是同時對著她們兩個人的。


    “鳳兒這丫頭,以前真是沒看出來呢。”在跟著李賢跨進勤誨齋的時候,李鵠慢悠悠地來了那麽一句。


    李賢尚沒接話,裏麵的李昱卻聽見了,“太女和老三?你們在說什麽沒看出來?”


    李賢和李鵠行禮後,李鵠站起來才答道:“剛才在門前看見鳳兒,就隨口說了兩句。以前倒是沒發現,鳳兒這丫頭挺能分輕重的。”


    李鵠就不信李昱不知道她們在門口說了什麽。她明擺著就是暗刺了太女一句,禦座上的那個還沒發話呢,她這麽急著問馹落是什麽意思?


    李賢在她前麵,她隻能看見李賢渾身一僵,卻看不見李賢的表情。


    而李昱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李鵠一眼,淡淡地來了一句,“何止?這丫頭聰明著呢。”


    這是……什麽意思?


    隻是還沒等李鵠想明白,李昱便說:“你那裏,準備得怎麽樣了?”


    “母皇容稟。”李鵠立時收攝精神,“馹落使節將於三月十五日抵京。循舊例,先安置於龍陽館舍,上書大典於三日後在前殿舉行。館舍周圍二十三戶民人將於三月十日全部遷出,禁軍右軍已擇定一百精壯士卒,到時將扮成普通百姓入住民居,直至馹落使團離京。大典所需物資共三千七百六十五件,已得兩千五百……”


    與此同時,安陽內城的富春酒樓,二樓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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