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惴惴地看向李鳳寧,卻見李鳳寧也正好看向他。他一驚,下意識要低頭的時候手上卻被楊氏一扯。他惶然間抬頭,卻見楊氏朝他示意的眼色。他一咬牙,猛地朝前撲了過去。 “小綠,你,你怎麽樣了?”他將坐倒在地的小廝緊緊摟緊懷裏,“你這傻孩子,該我做的隻要挨到我回來就行了,何苦替我……”他一邊說一邊緊緊地抱住懷裏的小廝,蜷成一團的背影在眾人眼裏竟是在發抖。


    什麽叫“挨”到他回來?


    李鳳寧看著小廝,本來就不愉的臉色更加陰沉,漸漸凝聚起一片冰霜之色。


    “下人是該教些規矩的。隻是……”楊氏輕聲細語地說。


    “你又做了什麽?”之前表情一度平和下來的魏王李端又皺緊眉,語調裏隱隱地壓抑著一些不耐和失望。


    “有個門房對鳳兒無禮,鳳兒在門外,”楊氏停了停,咬了咬嘴唇,聲音更細柔了,“教訓了……一下。”


    這聽上去似乎刻意回護的話,卻實在是令人浮想聯翩。李端當時就沉下臉,重重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出息了。”李端沉下臉對著李鳳寧喝道,“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一回來就拿下人撒氣。”


    李鳳寧一愣,須臾就反應過來。隻是她才張開嘴似乎要解釋什麽的,卻在聽見李端的話後用力抿緊,一句話也不肯再說了。


    “殿下不要生氣,鳳兒……”


    “什麽時候輪到你叫我鳳兒?”把嘴唇抿到發白的李鳳寧突然冷笑一聲,斜睨了男人一眼,眼神裏盡是輕蔑。


    男人臉色一白,頭低了下去。


    “放肆!阿籬伺候我那麽多年,還是你二妹的父親,你就這麽跟他說話?”李端朝李鳳寧一聲怒喝,“你還有沒有規矩?”


    “殿下,”楊氏輕扯了扯李端的袖子,朝她搖搖頭,“大,大小姐說得對,是我逾矩了。”


    李端眼神一軟,伸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背。而男人則朝李端柔軟地笑了笑。


    “放肆?”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互動落在李鳳寧眼裏,卻隻是讓她眼神更冷,她語調陡然輕柔起來,“不知‘殿下’今日光降,有何要事垂詢?”雖然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幾乎連表麵的平和都維持不了,滿滿的譏刺幾乎都要滿溢出來。


    李端眉頭又皺了起來,“你這是什麽態度……”


    “不知殿下現今又是因為什麽才回的安陽,能撥冗到這裏來看一眼,還真是這些花花糙糙的榮幸。不勞您多問,我直接認了吧。”李鳳寧冷笑一聲,“我還真是在挹翠樓住了半個月剛回來,現在就是銀子用光了回來拿。”


    “你居然,居然真的住在青樓——”李端怒極,卻一時說不出什麽話來,“混帳!”


    “無論您是來幹什麽的,您自便。”她刻意彎起唇角,“我這就回挹翠樓去了。”


    李端愕然間,轉而難以置信地看著楊氏。楊氏一愣,正要急急地解說什麽的時候,李鳳寧卻推開堵在門口的僕婦,大步朝外走去,眨眼消失在院門外。


    第3章 挹翠


    外城的城西,挹翠樓。


    從門口進去就是連著幾個的小花廳,都是用來讓客人少坐的。此刻最外邊的花廳裏,正有兩個客人坐著。一個穿著青色棉布袍子,另一個穿得好些卻滿臉風霜,看著像是做生意的行商。


    “你別急,帶你來自然是有道理的。”青袍女人收回再一次看向外麵的視線,轉而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行商。


    “讓您見笑了。”行商勉強坐下來,卻好像坐在釘子上一樣,她強笑道,“您怎知殷六小姐會來?”


    “誰說她會來?”青袍女人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就算那位樂意窩在金司衙門這種小地方,好歹是‘殷大人’嫡親的孫女,整個殷家的產業都歸她打理,怎麽有閑來這種地方?”


    “但是您說——”行商臉色一變,停下來好一會才終於又強笑起來,“今天能帶我求一個機會……”


    “機會當然有,卻不在殷六那裏。”見行商臉色一變,青袍女人卻依舊篤定,“這裏能撞上的那位,才真正是手眼通天。”


    行商幾乎立即被勾去了注意力,她看看青袍女人的樣子也不像是拿大話誆她,猶豫一陣才繼續問道:“您說的是哪位?”


    青袍女人一擱茶杯,瞟了行商一眼,頓了好一會才慢慢吐出一個名字,“李鳳寧。”


    “李……”行商一怔之後瞠目,“就,就是魏王府的那位?”


    “那是當然。”青袍女人笑道,“還有誰叫這個名字?”


    “但是……”行商遲疑了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不是說魏王殿下不甚喜歡這位……”


    “她喜不喜歡的,有什麽幹係。”青袍女人嗤笑一聲,眼中得色更顯,“我隻說一回事給你聽。上回有人也是像你這樣想開個新鋪,不過人家不賣北貨,是打家具的手藝人。那位李大小姐一句話,把人弄進尚器監裏去了。”


    “什麽——”行商瞪圓了眼睛,瞠目結舌。


    也難怪她如此驚訝。


    所謂尚器監,就是專為皇宮打造器物的衙門。雖說為宮內做東西規矩大酬勞少,但僅僅憑著“尚器監”三個字就是一塊再好不過的金字招牌。隻出來一露口風,怕不隻是客似雲來。若再能得貴人青眼,好處簡直述說不盡。


    行商猛地低頭去翻自己帶來的東西,隻是翻到一半,猛抬頭說,“李大小姐為什麽會來這裏……”


    青袍女人見狀微惱,她冷哼一聲。“你沒聽最近的傳聞麽?那位大小姐因不喜家裏訂下的親事,已經在青樓住了大半個月了。”


    “這個我自然聽過,隻是……”行商雖來安陽不久,城中人人熱議的事自然也不會不知道。


    “這位除非不來,要來就一定是這家挹翠樓。”


    青袍女子的語氣極是肯定,一副鐵板釘釘的架勢,行商正待再問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清亮利落的男聲。


    “兩位久等了。”


    兩人同時看向門口,一個年青的男人挑起簾子走了進來。此時進來的自然就該是鴇父,隻是他看上去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水潤的杏眼清澈明亮,雪白的肌膚光潤,柳眉不黛而黑,薄唇不脂而紅,加上唇邊那一抹似笑非笑,看著竟是明艷裏透著幾分慡利,極是亮眼的一個人。他隻平平常常朝那裏一站,穿得又灰灰褐褐極其普通,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能牢牢地勾住兩人的視線。以至於後來又魚貫進來四個伎子,即便桃紅湖藍穿戴得十分鮮亮,也沒能分走兩人的注意力。


    “奴家梓言見過兩位貴客。”隨著鴇父側身下拜,身後四個伎子也跟著一起行禮,“打攪二位說話了。這四個是挹翠樓裏一等的牌子,兩位看看可還能侍候茶水的?”這鴇父說話也是慡快幹脆,“若是不滿意,奴家去換了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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