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圍著炭盆子喝茶,沒聊幾句,沈言川就談起了戰事,宮人們自覺退到了外間,屋裏頭僅剩沈言川一個人在說話。說到最後,沈言川的茶盞也見了底,他將蓋子蓋上,輕聲道:“南邊一切順利,還要歸功於皇上,您這一陣辛苦了。”他一雙幽黑鳳眸映著炭火的紅光,少了分銳利,多了分明澈。小皇帝很少聽他這麽真心實意的誇自己,一時想把近來滿腔的委屈同他說,一時又開心地不行,很想抱著他猛親一通,可是又不知道他身上還有哪兒帶著傷,故而改成抓住了他放下茶盞的手一陣亂捏:“知道朕辛苦了,就得給朕一通大大的獎勵啊,別光說不要錢的好聽話。”沈言川看他那撒嬌撒癡的模樣,抿了抿嘴:“臣妾馬不停蹄趕回來,皇上好歹讓臣歇歇吧?”小皇帝摸著沈言川被茶暖熱起來的手,摸到了幾處薄薄的繭,垂眼一瞧,那手背也幹燥地泛白,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悸動——那麽一雙細嫩的好手,為了他,再一次成了武人的手。捧起來放到嘴邊親上一口,他說:“好,朕親自給貴妃接風洗塵,再讓咱們的大功臣睡一覺,晚上開螺螄粉兒全宴!”洗塵的場所,顧名思義,是在浴池。關於沈言川的傷,小皇帝藏了一份兒心思,雖然他依著沈言川沒叫禦醫,但是親自檢視是少不了的。沈言川也知道躲不過,索性不說話,大大方方敞開來讓小皇帝看,隻是不肯揭開左手臂上的細布:“大夫叮囑過不能碰水,等下次換藥的時候再看吧。”小皇帝暫且放過了他的手臂,然而目光一寸一寸掠過他的皮膚,將他其他部分看透徹後,還是蹙起了眉尖,因為他的身上到處是青紫的瘀傷,陳舊的新鮮的,一小塊,一大片,都有。小皇帝不敢用毛巾擦,隻能是拿手在香胰子上搓出沫來,再輕輕塗抹到沈言川的身上,溫溫柔柔小小心心,嘴上卻忍不住埋怨:“你傷成這樣了,怎麽不早說?還讓朕跟你扯了一盞茶的閑話!”“打仗嘛,一點皮肉傷在所難免。”沈言川一臉無所謂,右手直接將人抄到了懷裏,嘴唇湊過去在鬢角處輕輕磨蹭,“又不耽誤臣妾給您獎勵。”小皇帝被他摟得一顆心砰砰跳,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那是唯一沒傷的地方了:“朕有那麽急se嘛!”“沒有。”沈言川任他掐著,笑著吐出一口熱氣,“是臣妾急。”小皇帝被他挑得心猿意馬,剛想說“那方才喝茶時你還裝模作樣”,卻不經意間看到了他伸在池外的左手臂,細布微微透出了一道血線來。“你急……也不行。”小皇帝輕輕推開他,微微撅起嘴,是個撒嬌著商量的口氣,“等你傷好得差不多再說,否則你夜裏使不上勁兒,朕就不能盡興了。”“好。”水霧中,沈言川笑意朦朧,“臣妾肯定好好養傷,到時候把皇上伺候到位了。”第85章 朕是來收利息的小皇帝終究是沒同沈言川胡鬧,隻在池子裏同他摟抱了一會兒,便正兒八經地給搞起了全套沐浴,沐浴完又送到床上,抹了一身的藥油。小皇帝在辛辣的氣息中把眼眯成了兩條線,給沈言川蓋好被子:“睡吧,朕去批折子了。”沈言川也被辣得睜不開眼,索性閉上,頷首示意聽到了,隨後就聽見了漸行漸遠的一連串噴嚏聲。他微微翹了下嘴角。在戰場上一直繃緊的心弦和身體,此刻終於在溫暖的被窩中放鬆下來,現在,是該歇上一歇了。他像是陷入混沌中一般睡著了,等到醒轉來時,小皇帝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耳畔:“醒了醒了!快去煮點粥來!”他勉勉強強睜開雙眼,隻覺得天色比入睡前還要明亮,心中感覺不對:“我睡了多久?”“整整一天了。”小皇帝欠身湊到他麵前,聲音打著顫兒,“都怪朕,朕就不該聽你的,早招太醫來就沒事兒了!”原來,昨夜小皇帝忙完政務,覺得他睡一下午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親自跑來喊他去吃螺螄粉兒。看他睡得一張臉白裏透紅,小皇帝覺得怪好看的,結果伸手一摸發覺,這是虛火攻著人,滾燙地燒起來了!太醫匆匆趕來,解開他左臂上的細布一看,蒼白的手臂上一道孩子嘴似的大豁口,雖然上了藥,但是根本沒愈合的跡象,還因發炎滲出了黏膩的血水。小皇帝驚覺自己發現得太晚——雪中摸那張被吹涼的麵孔,他沒察覺異樣;屋中摸被茶“暖熱”的手,他沒察覺異樣;沐浴時整個人浸在熱水中,他還是沒察覺異樣。不僅如此,今天清晨小皇帝又過來,想著他一夜沒吃東西,至少要給他喂點湯水,然而他燒雖退了幾分,人竟是昏厥著,怎麽都叫不醒!小皇帝急得沒辦法,幸好在施過金針灌過藥後,他終於是醒了,神智也還清楚。絮絮叨叨講了前因後果,小皇帝俯下身抱住他,心疼地埋怨道:“朕不知道你燒著,你自己還不知道嗎?你忍什麽忍?在浴池裏開什麽玩笑?你這是要急死朕呀!”沈言川將軟綿綿熱烘烘的右手從被子裏伸出,無力地摟了他一把:“臣妾不是有意的,隻是作為暗衛,忍疼忍慣了。”“慣什麽慣。不準慣。”小皇帝用額頭蹭著他的臉頰,低聲道,“朕知道你是為朕考慮,可現在不是在陣前,以後也用不著你去打仗,你有什麽頭疼腦熱的,不準再藏著掖著。”沈言川目光黯了黯,輕聲回應道:“嗯。”其實他撒了謊。隱瞞手臂上的傷情,不隻是怕小皇帝擔心,更是因為他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他在城頭用神弓射殺敵首時,自己也挨了烏讚人一刀,那種特製的彎刀割開的傷口不大卻深,正割破了他的手筋,這也就意味著,今後他再不能使一石以上的弓了,身手也會受到影響。用傷換烏讚敗績,他不後悔,隻是或多或少覺得遺憾——他能為唐棣做的事,比以前少了。小皇帝看不見他的神情,聽著他的聲音,隻覺得他是太虛弱了,沒往深處考慮。不一會兒外間有人端了粥碗過來,小皇帝坐起身一勺一勺吹了喂他:“沈言川,你多跟朕撒撒嬌不行嗎?朕疼你還來不及呢。”沈言川咽下帶著蛋花兒和肉末的米粥,微微彎一彎嘴:“不撒嬌,您就不疼臣妾了?”看他笑,小皇帝也笑:“也疼啊。就是沒怎麽見過你撒嬌,想看看罷了。”把空掉的粥碗交給宮人,小皇帝讓人都退到外頭去,低頭一邊吻他的嘴唇一邊道:“朕最近琢磨著要給後宮改製。”沈言川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題有些茫然:“什麽?”“朕的後宮,有你一個就夠了。其餘人年紀輕輕的,尤其是楚才人,朕根本沒有臨幸的可能,何必拘著她們,耽誤她們一輩子。”沈言川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思索了一下,然後道:“眼下互市還需要您集中精神應對,這事情不好辦,先緩緩吧。”後宮也牽扯到前朝,小皇帝承認他說的是對的,環著他腰的手臂緊了緊,探頭啵啵親了他兩口:“行,朕有分寸。你再休息會兒吧,朕處理完手頭的事再來看你。”沈言川就這麽睡睡醒醒地躺了幾天,期間被精細的藥膳喂著,最好的刀傷藥當泥巴來糊手臂,終究是叫他恢複了一身氣力,養好了傷,身上的淤青也消掉泰半。於是沈言川也不窩在偏殿裏了,像往日那樣搬個小幾,坐在小皇帝下手,小皇帝看折子,他看秋露苑損失和修繕的賬本。一切都如往常,隻是沈言川不再陪小皇帝去金鑾殿和禦書房,因為小皇帝處理政事再不用仰賴他了。而這段空出來的時間,有時候他用來向太後請安,有時候他會在後院練練劍,有時候什麽也不做,就倚在廊上看雪,偶爾含個竹哨在嘴裏,但是未必會吹。到了夜裏,宮殿燈火全熄,兩頭各自安置。……本來是這樣的,可事實是,小皇帝會偷偷摸摸爬起來,抱著手爐,躡手躡腳跑去偏殿裏,爬上了沈言川的床。“朕又來收利息嘍。”仿佛是在跟烏讚收賠款時獲得了啟發,小皇帝怕沈言川弄狠了傷身,所以也不要求他來個“大獎勵”了,作為交換,每晚他來偏殿搞些小動作,美其名曰“收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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