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遇上下一位,小皇帝又不知該如何處理了。首先,來的人並不給意見,來了一通長篇大論,最後要他定奪,他聽了不過片刻,腦袋便一個賽兩個大。其次,他原本以為能過來給他解決問題的虞丞相,因為昨夜回家太晚,路上淋雨受了風寒,今天告假在家靜養,他也不好意思再喊人爬起來進宮。結論便是——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著太後!外頭大雨,算是占了天時,太後因大雨,必然減少了戶外活動,所以小皇帝這回學聰明了,提前派人去打探了情況,確保自己出門定能撞上太後無所事事,可以被打擾的時刻!然後就到了最關鍵的一環:放倒沈言川這隻看門狐狸!實際上,昨晚他先一步飛奔回禦書房,是因為彤妃在拉他的手時,順道塞給他了一個紙包。打開紙包,裏頭有三枚小小的錐形熏香,紙上則寫了數十個蠅頭小字,描述了該香——純天然無公害促眠安神香,不消片刻便能讓您做個好夢,若擔心效果過強耽誤起床,含服或嗅用冰片即可。小皇帝當時就樂了,這不就是迷香嘛!午膳時分,他點了一盤子潔粉梅片糖,隨身藏了幾片,待到午後參加日講時,他算準時間,將獸爐裏的香換上,自己含著涼陰陰的梅片繼續聽講。不過半刻,在旁督促他答題的太傅就困倒在圈椅裏,而屏風後的沈言川也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隻是還端坐著。小皇帝偷偷摸摸過去,開始仔細打量對方。沈言川的睫毛濃重地合下來,銳利的目光沒有了;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譏誚的笑也沒有了,整個人的氣質柔和了許多,尤其白皙側臉邊垂著的幾縷烏黑的發,給這張臉又平添出幾分俊秀來。小皇帝看了半晌,這才壯著膽子伸出手,在他麵前撩了撩,又伸到他鼻端探了探——沈言川的呼吸平穩、均勻而綿長,雖然聲音低微到幾乎聽不見,靜得好像是沒有睡一般。“你說你,都長了這麽張臉,試試誘惑路線不好嗎,非要凶巴巴的,簡直暴殄天物啊。”小皇帝悄聲點評,見他確實睡得死,又起了玩心,取了桌上的紫毫來,給那張美人臉添了兩撇胡子,又在他額間點了一點紅朱砂。“瞧你美的。”小皇帝遮住口暗搓搓笑了笑,“再見啦,再也不見,朕可不要再被你嚇唬著起床了,趕緊收拾收拾,嫁個好人吧!”擔心安神香瀕臨失效,小皇帝不敢久留,此刻拋了筆就走,不再停留,這回驅了馬車,直奔太後寢殿。而此時,坐在屏風後的沈言川忽然睜開眼。第11章 連環計就像打探之人匯報的那樣,小皇帝過去的時候,太後正做著不會影響他們討論政務的事——敷麵膜。太後臉上糊著厚厚一層白乎乎的東西,閉眼靠在躺椅裏,見小皇帝來了,才睜開眼睛,張了口:“找哀家什麽事啊?”小皇帝感覺自己就像是看到一坨麵粉開了三竅,不過他沒忘記自己的大計,所以憋住笑,低頭看著提前寫的小紙條,把自己處理不了聽不懂的東西全部說了一遍,且不忘賣賣可憐,拔高一點自己的思想道德水平,提一嘴丞相生病,自己因為憂國憂民,不忍耽擱大事,所以才急急趕過來請教。太後也不含糊,先是解釋了小皇帝聽不懂的那些個話,而後三言兩語給了點撥:“皇上,聽明白了嗎?”那些詰屈聱牙的詞匯、複雜的人事關係,還有什麽“方針”,什麽賬目,全部盤旋在小皇帝腦袋裏,小皇帝暈暈乎乎的,感覺眼前充斥著包羅萬象的一盤散沙,遙遙望去,卻又是富有邏輯的一條磅礴瑰麗的銀河。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最後艱難地點頭道:“差不多吧。”“差不多就行了,”太後闔上眼睛揮了揮手,一副請他自便的模樣,“聽聞皇上今天要參加一天的日講,別耽擱了。”“等一下!”小皇帝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主要目的,“日講不急在一時半會兒,朕還有話要說。”“哦?說說看。”雖然這麽說著,但是太後並未睜眼。小皇帝咬咬牙,正經了神色,說道:“這兩天,朕經過您的督促、吳太傅的教導、虞丞相的幫助,已經覺悟了!往後朕一定不會讓您擔心的!會好好上朝,好好批奏折,好好參加日講……所以您看,是不是就不需要讓狐……沈言川每天盯著朕了?”“不需要他了?”小皇帝微笑著湊上前,輕聲道:“哎呀,雖然他很盡忠職守,但他到底是男兒身嘛,一直穿著宮裝戴著金釵,豈不是很不自在?真要算他是嬪妃吧,他又不住後宮,成天在朕的養心殿待著,待久了要被人說閑話的。再說了,朕都有您和虞丞相了,也不缺人督促朕啊是不是?”太後突然睜看眼,盯著麵前腆著臉賣乖的小皇帝道:“依哀家看,你還是需要他的。”“為什麽?”雖然知道自己的話不見得立刻就有成效,但聞言小皇帝還是心驚得寒毛直豎,求生欲使他放棄了捧殺戰術,“朕現在一看到他就想紮緊褲腰帶,心髒抽搐,手心盜汗,他再待著,朕都聽不進課了,是適得其反啊!”太後仿佛沒有聽到他後頭那句話,緊跟著他的問題回答道:“因為哀家準備以後都不跟皇上一道上朝了。”小皇帝愣了愣,神思遲緩地從和自己語聲重疊的話裏,摳出了太後口中說出的字句。然後徹底呆住。太後自顧自拿起邊上的果子露,叼住杯子裏的蘆杆吸了一口,繼續道:“昨天哀家還跟安太妃說了,等到天氣再熱一點,就去行宮住一陣。所以,今後皇上應該會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言妃,他會替哀家好好照顧你的。”……這意思,不就是從今往後想見您一麵都難了嗎!不就是您要放任沈言川為所欲為了嗎!小皇帝一點也笑不出來了:“……不是啊太後!朕這才開始處理政務,還什麽都不明白,您怎麽就能拋下朕,再也不上朝了呢?”“那當然是因為……”太後一揭麵膜,坐直了身體,語速飛快道:“做太後本來就不用上朝啊!標配就是兒子管前朝,兒媳管後宮,自己什麽都不用管,日常是聽歌看戲,心血來潮就吃齋念佛幾天……要不然哀家為什麽要當太後呢?”“難道不是因為父皇三十以後就沉迷煉丹不寵幸後宮所以最後隻有您一人生了皇子麽?!”“……胡言亂語。”太後挪開目光重新躺了回去,抓起手邊的鈴搖了搖,把屏退的宮人招回來,“趕緊送皇上回去,叮囑言妃多加規勸。”小皇帝再次回到了養心殿。獸爐中的安神香已燃盡,殿中的香氣也已散盡;太傅不見了蹤跡,沈言川坐在椅子上,臉孔已被洗得十分潔淨,連鬢角濕了的頭發都幹了。不過這些小皇帝都沒注意到,因為他隻在意自己的心——什麽叫心如死灰,那就是一顆心,跌得稀碎,捏起來都成了灰。倒是沈言川看他失魂落魄的,給他拿了條毛巾來:“皇上淋雨了。”小皇帝木著臉接過毛巾,並不擦,走到長椅上萎靡地坐下,不知是感歎給人聽還是自言自語:“朕活得好悲傷,朕在雨中彈鳳求凰。”“不要強行押韻。”“你管我!朕連押韻的自由也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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