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卿問:“師弟,前幾日趕驢衝撞車隊的是不是你?”聞衡道:“不錯。我與一位朋友在司幽山下匯合,發現許多門派弟子不知所蹤,經過一番探查,才追上了車隊,當時不知對方深淺,隻好以此法一試。沒想到還是被那賊首看破了形跡。”他們二人盡管進城後又刻意改變形容,但在對方已經留心的情況下,始月獄裏突然多出兩個送菜的漢子還是太顯眼了。從他們混進獄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踏入了九大人布設的陷阱。此後又是讓他們送粥,又是帶他們入獄,其用意無非是想引二人入套,將他們也一並扣在牢中。現在想來,連往聞衡手臂上劃的那一劍恐怕都是事先計劃好的。他一旦動手,毒/藥立刻發作,自然插翅難逃;他若不動手,九大人也不會放他歸家,勢必要將聞衡聶影留下來,好繼續威脅旁人。要怪就怪他不夠警覺,急於求成,貿然動手,才會折在九大人手中。溫長卿聽了他的一番詳述,不由感歎道:“此人來勢洶洶,早有準備,我們沒有防人之心,中計也是無可奈何。現在隻盼逃出去的人能向門派傳信,等前輩長老們設法營救。”聞衡這才想起來問他:“都有誰逃出去了?”溫長卿道:“當時情形混亂,大夥武功又都未盡複,也隻有你那位朋友拚死搶了龍境少俠,殺開一條血路衝了出去。”聞衡點點頭,欣慰道:“總算派出兩個送信的。龍少俠和我那位大哥都是重義守信之人,知道咱們身陷囹圄,必然會想辦法四處求援,糾集人馬來救大夥。”眾人聽了這話,雖一時脫身無望,倒也大感安慰,又再度謝過聞衡,各自回原處休息養神不提。聞衡環顧這間囚室,隻見除了溫長卿外,還有招搖山莊、褚家劍派等門派的五六個弟子。他拉了拉溫長卿的衣袖,低聲問道:“四師兄,那個領頭人將你們捉來,有沒有要你們做什麽事?”溫長卿答道:“路上什麽都沒說,昨晚剛在這裏安頓下來,他便表明了身份,要我們給師門寫信,言明各派掌門人卸任退位,將所占山川土地歸還朝廷,他才肯放人。這種無理要求,我們除非是瘋了才會答應他。”聞衡:“他叫什麽名字?是什麽來頭?”“姓名不清楚,聽旁人稱呼,都叫他‘九大人’。”溫長卿道,“至於身份……他自稱是宮廷內衛。”之前聽見“九大人”這個稱呼聞衡就有預感,眼下果然預料成真。他們此番遭遇的敵人,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內九大高手,排在最後的那一位。第59章 往事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更新還是沒有小薛本尊出場,我先自罰三杯,拿出鍵盤跪好。“怎麽了?”溫長卿見他神色沉重, 擔憂道,“此人是誰?很難對付麽?”他怕引起其他人恐慌,聲音壓得很低, 聞衡同樣低聲答道:“差不多。師兄, 你聽沒聽說過大內九大高手?”溫長卿不是沒想過, 隻是猜測太可怕,他刻意回避提起,沒想到聞衡比他直白,毫不猶豫地捅破了窗戶紙。“是朝廷的人?”聞衡道:“不錯, 還是朝廷最精銳的那一批人。”溫長卿想不明白:“純鈞派一向安分守己,以行俠仗義為訓, 好端端的, 朝廷為什麽要朝我們下手?”聞衡心道俠以武犯禁,事關己身,當然覺得自己不曾得罪人, 別人可未必會這麽想。隻是這話不好明說,他不答反問道:“一個排行第九的內衛就綁了這麽多人,師兄就沒想過前麵的一二三四都在幹什麽嗎?”溫長卿悚然道:“你是說……”聞衡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光抓一群人養著有什麽用?浪費糧食罷了。再等兩天,看看他們要拿你們威脅誰,有什麽動作, 提什麽要求, 這就是前麵所有問題的答案。”“可是——”“師兄,”聞衡半閉著眼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平白擔心無用,反而會打草驚蛇。”聞衡雖是重傷初愈, 卻神思清明,不慌不亂,顯然是心中早料到此節,已經安排下應對之法。溫長卿不是蠢人,見狀不由得心下稍定,跟著點了點頭,道:“好。你才剛剛醒來,還是少費些神,靜養為宜。”聞衡右臂傷口已被人用心包紮過,傷痕不長卻很深,至今仍未愈合,還在緩慢滲血。他在角落裏坐定調息,靜心內視,原以為自己早就中了化功散,不想一股真氣仍在體內自發運行,暢通無阻,反而是手臂上的毒素更霸道,一動內力就氣血上湧,眼前金星亂冒,不住發黑。先前那一掌抽幹了他的內力,眼下內力卻已恢複了三成,就是不能行功,再過幾天也可複原如初。自從練了《淩霄真經》,他也與尋常人一般有了內功,雖然內力運轉方式不同,但使出來的效果並無差異。然而今日看來,他的內力似乎同別人還是不大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體質的緣故。這股莫名其妙的護體真氣從他不會武功時就一直盤旋在體內,好像是先天內力,但後來聞衡得到顧垂芳的內力、習得《淩霄真經》,它又與這些後來的內功毫不衝突,相融甚深。直到這次中毒,全身內力受製,唯獨這股真氣絲毫不受影響,其溫厚精純,甚至更勝往昔。可它是從哪裏來的?《淩霄真經》已是獨步天下的上乘武學,聞衡不記得自己還練過什麽比《淩霄真經》更精深的功法。他收功吐息,緩緩睜眼,溫長卿聽見動靜,在一旁關心問道:“如何?”聞衡言簡意賅:“中毒已深,內力受製。”溫長卿雖早預料到是這個結果,還是忍不住歎息一聲,又馬上安慰他道,“沒事,你就當吃了一副化功散。等咱們出去了,師兄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給你找到解藥。”聞衡聽罷一笑,驀然想起昔年剛入門與人爭鬥時,溫長卿替他出頭直言的情形。他雖算不得純鈞派正經弟子,這份同門情誼卻曆久彌篤,教人敢在危難之際以生死相托。他換了個舒服一些的坐姿,溫聲道:“那就仰仗四師兄了。”“對了,我還沒問你。”溫長卿道,“你這些年究竟跑到哪裏去了?這身武功又是怎麽回事?”獄中無事,聞衡索性將這些年的遭際一一告知,兩人交換過各自經曆,又問起玉泉峰諸人,不免提及薛青瀾與本門恩怨。這些事聞衡隻從聶影那裏聽了個大概,卻不知個中詳情,也沒仔細問過薛青瀾,溫長卿卻是一清二楚,正要找聞衡訴苦,這下借著閑聊的機會,一字不漏地全給抖漏了出來。當年聞衡失蹤快一個月時,純鈞派才從下麵執事長老的匯報中得知消息,但拖延了這些時候,再想尋找也難了。當時唯有廖長星一力主張追查,可惜他人微言輕,隻能靠自己的人脈尋訪,最終一無所獲。等眾人以為這事已經徹底過去,兩個月後的某一天,薛青瀾忽然來到越影山山門外,點名要見聞衡。那天恰好四個大弟子都不在山上,出來待客的是秦陵新收的記名弟子。據說那時薛青瀾的神情狀態都很奇怪,那弟子聽他問起“嶽持”,他對玉泉峰還不熟悉,便直接告訴薛青瀾“我們這裏沒有這個人”。就因為這一句話,薛青瀾當場發瘋打斷了這弟子的三根肋骨。守山門的弟子趕來勸阻,五六個人被他打成輕傷,最後終於驚動了秦陵,兩人話不投機,薛青瀾又對秦陵十分不客氣,竟然當場動起手來。薛青瀾與他過了十幾招,傷重落敗,萬幸他還沒瘋到一心求死,掙紮著設法逃離了越影山。哪怕溫長卿敘述的十分簡略,毫無跌宕,但聞衡聽到此處,仍是心如刀絞。那時薛青瀾的武功才剛有起色,進境再快也不是秦陵的對手,他分明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卻仍然要與秦陵硬碰硬。一個人到底是傷心絕望到了什麽程度,才會瘋得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後來呢?”他忍不住插言,“他傷得怎麽樣?痊愈了嗎?”溫長卿微妙地瞥了他一眼,答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後來再見他都是活蹦亂跳的,想來應該好利索了。”他那時正在外辦事,對越影山下發生的爭鬥一無所知,但在半路聽到了一個驚天消息——明州神醫“留仙聖手”薛慈當月身故,殺人真凶正是他唯一的徒弟薛青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