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要說這事,母後不嫌嘮叨,不妨一聽。”權謹扶著竇太後到殿陛上坐下。這個時候過來,擺明了是年希維搞的鬼,肯定不會輕易離開,不如順著她。


    “行,聽一聽吧,隻是別傳出什麽後宮幹政的怪話才好,我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竇啟孫偷瞟了竇太後一眼,你老人家是在說我嗎?


    權謹看了看竇啟孫,隨後對伍修儒道:“伍丞相,朕讓你調查的太後聖像祈福之事,怎麽樣了?”


    起身的年希維身子一抖,腳上麻意直衝腦門,差點摔倒。竇太後的臉色一時也不好看。


    “陛下請看。”伍修儒拿出手機,投屏到殿內的大屏幕上,播放視頻。


    哭泣聲、求饒聲、慘叫聲、槍聲不斷傳出,在整個鼎和宮大殿內回蕩。


    那些視頻,都是各地收集而來,清平子他們也有一些貢獻,無一不是關於高價強逼黎民購買畫像,甚至有賣到上萬一張。稍有不從或拿不出錢,輕則打人斷腿關押,搶兒賣女拿財物抵押,重則殺人,甚至滿門誅戮,京兆府也是重災區。


    口口聲聲為太後祈福,隻要是個正常人,誰不猜想竇太後的聲譽已經在民間爛到了糞坑裏,甚至可以想象,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詛咒著竇太後不得好死,不然等到八十大壽,還不知會玩出什麽花樣,又會死多少人。


    最後幾個視頻,則是在鎬京發生的借機高價強賣、打人、殺人之事,禮部不少官吏都亮了相。還有清平子他們入京所遇,在倒塌房屋下逼人喊竇太後萬壽無疆才救人的醜事等等,一一亮相。


    伍修儒看向嚇出冷汗的年希維,回身拜道:“陛下、太後,各地藩鎮以為太後祈福為借口,借機斂財,欺壓黎民,濫殺無辜,敗壞太後聲譽,褻瀆聖壽,其心可誅,臣請刑部徹查此事,給王朝黎民一個交代,也給太後一個交代。”


    “真是其心可誅!”權謹一拍龍椅扶手,刑部能查能辦的隻有京兆府及往西王朝可以掌控的諸府,藩鎮可不會理你,所以,雖然沒提,明眼人都知道年希維才是此次打擊的重點,“伍丞相,此事交由刑部查辦,由你和穆尚書監辦,太後壽誕前,必須給太後和天下一個交代。”


    “臣領旨。”伍修儒、穆明裕出列道。


    “崔尚書,外賓入京的越來越多,鴻臚一部要時刻關注著外賓們對京城及諸事的看法,維護王朝形象乃是你們的第一要務,不可大意。若再出現因壽誕之事而欺壓黎民、胡作非為者,不要管什麽歸不歸你們管,今日當著刑部、禮部的麵,鴻臚一部可以先斬後奏,若是鬧出國際笑話,饒不了你。”


    “是。”崔井嶺急忙答應,不敢去瞅冷著臉的竇太後,真是燙手山芋。


    “不知母後還有什麽補充?”權謹轉身看向母親,恭敬問道。


    伍修儒手裏的視頻還在播放,隻是聲音調低了下去,能看懂就行。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別說藩鎮之地,京兆府也全亂了,幾乎都是禮部搞出來的亂子,而此事也是竇太後讓交給禮部負責,你老人家說說看,年希維辦的如何?


    竇太後冷冽眼神望來,年希維又跪了下去,心裏詛咒了伍修儒一萬遍。


    “我覺得軍工院的副院長段將軍、段侍郎說的很好,論心不論跡。禮部有些人雖然急功近利,處事不當,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但他們的心是好的,出發點也是好的,用心辦了差。抓也抓了,關也關了,稍事懲戒即可,讓刑部將他們放了吧,罰俸半年,以儆效尤。壽誕諸事繁雜,把人都抓了,難道讓年希維一個人辦事?”


    沒有人說話,除了跪地的年希維很歡喜,沒有幾個人高興得起來,凡事有個度。


    “伍丞相。”看著突然冷場的殿內,竇太後杵了杵手裏的拐杖,望著伍修儒。


    “臣在。”


    “我當年讀到《廉頗藺相如列傳》時,覺得太史公挺可愛。完璧歸趙,一代名君秦昭襄王用十五座城池換取和氏璧的機謀本來就很可笑,而後來為了阻止藺相如摔和氏璧,臉都不要了,甚至婉言道歉,真的察圖劃城。一塊玉在昭襄王眼中,比一國之君的臉麵和十五座城池更重要,不可笑嗎?若昭襄王是一個紈絝子弟,一個昏君,或許這個故事算上的了台麵,可他不是,他算是明君。如此可笑的故事,太史公偏就編入了《史記》,後人也就跟著信了,還將之作為藺相如有氣節、達權變的典型案例。當然,或許這個故事也不一定是太史公寫入《史記》,畢竟曆朝曆代誰不改來改去,可我們看著、學著這種漏洞百出的故事長大,不是太兒戲了嗎?同樣的道理,有人覺得年希維這個人很壞,不是個東西,說他仗勢欺人。堂堂一個尚書,如果連好歹也分不清,帶著禮部做出如此可笑之事,不是比完璧歸趙更可笑?如果大齊的尚書是這種貨色,早亡了。視頻看起來像是真的,就不知是禮部胡作非為,還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我看要好好查一查。壽誕這麽大的事,王朝這麽大,難免有些疏漏不當之處,提醒提醒便好,沒必要過多苛責嘛,不要因為一些小事無限上綱上線,非要置誰於死地,這種氛圍很不好。大齊還講究以禮治國嘛,聖人都說‘禮出於仁’,不講仁哪有禮?”


    將離看向屁股撅起老高的年希維,沒有出聲。竇太後有勸退他的心思,自然知道,他是軍中之人,本來也不大過問政事,今日不過適逢其會,沒有必要發言。


    譙鬆坡膽子小,又是譙皇後之父,絕對不能與竇太後唱反調,也不會說話。權中紀知道竇太後不待見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與她打擂台,惹出事端。


    剩下真正說得上話的重臣,也就竇啟孫,可他剛才剛被竇太後拿捏,也不是很清楚鎬京的情況,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一旦應對不當,擺明了觸黴頭,怕也討不了好。


    霧凇更不會在事不關己的政事方麵開口,穆明裕、貝方因、卓重申、崔井嶺等人皆求自保。所以,幾乎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落在伍修儒身上,要看他如何應對竇太後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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