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三清殿主,清平子住在道山三清殿西側,那裏有一個院子,正房與三清殿一般坐北朝南,另有十來間廂房位於東西兩側,是為他及所收徒兒準備。


    目前為止,清平子隻收了三個徒兒,道號:明微、少微、兵微!


    三個徒兒皆是天資非凡之人,由二位太師伯與師父、師叔們眾決交給他撫育。明微今年十歲,少微、兵微九歲。


    臨江子眾人常年跟著清平子,清平子本身在他們麵前極有威嚴,又是大師兄,他們見勸不了,自不敢強求,隨後告辭離去。


    清平子靜靜回到三清殿,明微、兵微正在殿前練武,滿頭大汗,看來已練了多時。少微被清平子發現時雙腳已凍廢,筋脈全部壞死,除非換腿,否則一輩子隻能坐輪椅。


    不過,少微當年雪地瀕死,清平子能護著他撿回一條命已是天幸,自不過多奢求。少微坐在一旁的輪椅上靜靜看書,不時抬頭看幾眼對練的師兄、師弟,麵露微笑。


    清平子搖了搖頭,負手走了進去。


    就在此時,對練的明微、兵微劍鋒陡然一轉,隨之劍氣如濤,疾如電閃,雙劍瞬間殺向清平子,直取華蓋、紫宮、水分、氣海諸穴。


    清平子暗罵了一聲“小兔崽子”,功勁一起,雙劍頓時顫如風擺,劍嘯道音,前進不得。


    清平子嘿嘿一笑,伸手往劍尖點去,突然一道劍氣直向膻中穴而來,一愣時,明微、兵微已運功棄劍而退,一左一右架起少微的輪椅,拔腿就逃。


    清平子哈哈大笑,身形一晃,已擋在了三人身前:“哪裏走呢?”


    明微一愣,輕咳了一聲,撲通跪在地上:“師父,你老人家是何時出關?真想煞了徒兒!”


    聽了咳聲,兵微忙也隨之跪拜下去,學了明微一般:“師父,你老人家出關正及時,剛才有一個賊子擅闖三清殿,不把我等三人放在眼裏,我與二位師兄與之戰了九日九夜,眼看便要落敗,最後終於感應到了師父你老人家的王八之氣,瞬間猶如神助,一劍送了那賊子……那賊子……”


    少微接道:“送了那賊子屁滾尿流,逃之夭夭!”


    明微雙掌一擊:“對,就是這樣!師父文成武德,壽與天齊,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王八之氣,王八之氣,好個王八之氣!”清平子轉身,伸手抓起少微坐的輪椅提了起來,抬步往三清殿裏走去,“都跟為師過來!”


    斜躺在椅子上的清平子,望了一眼老老實實跪在三清殿裏的明微、兵微,以及在旁邊低著腦袋眼珠子亂轉的少微,火氣騰一下就上來了,冷哼一聲,道:“練武呢?我說你們才幾歲,啊,整天隻知道練武,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哪有半點為師當年的風範!為師就奇怪了,那些老老實實的臭道士教出來的弟子,一個個無法無天,整天上躥下跳。老子從小就調皮搗蛋的,啊,怎麽就教出了你們這幾個悶葫蘆,幾棒子下去也打不出一個屁來,整天隻知道練武,你們這是想丟盡為師的臉嗎?”


    明微見兵微略微扭頭瞟了他一眼,這老道閉關把腦袋弄傻了?頓時來了精神:“師父教誨,殷殷耳畔,弟子們不敢或忘,必勤修苦讀,以增己功,光大道門,護我神州,安保黎民,不負道祖真傳!”


    “為師真……教過你們這些?”清平子使勁揉了揉額頭,隻覺得頭疼,不自信的問道,見三位弟子同時確信的點頭,“為師……真是這般說的?”


    三位弟子又是一致點頭,清平子氣得一拍椅子,嚇得三人一顫,隨後起身走到三人麵前,一一點指過去:“你!你!還有你!真是豈有此理!好的不好好學,平常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倒記得清楚,誠心與為師唱反調是不是?跪好了,別動,把手伸出來,你們真是要氣死我!”


    三位弟子伸出手去,清平子也伸出手來,好像有什麽不對,還是明微提醒了一下:“師父,你老人家忘了拿戒尺!”


    “等著,都給老道等著!”清平子點了點頭,隨後四處翻找起來,“老子的戒尺呢?”


    兵微看了明微一眼,見他輕輕點頭,立馬高聲道:“回稟師父,前幾日,破陣子師叔捉了隻兔子,就在這殿外烤著吃,柴火不夠,一股腦兒全燒了。我和二位師兄一直勸阻,最後打了起來,我們不是對手,失了戒尺,愧對師父,請你老人家責罰!”


    清平子四處翻找的手停了下來,這麽巧?轉身抬手一指:“少微,你說,是這麽回事嗎?”


    少微恭恭敬敬回道:“回師父,爭鬥中,三師叔大吼道:‘你們幾個小兔崽子,不燒戒尺,老子就拆了三清殿當柴火!’就這聞言一愣神的功夫,戒尺已被搶去折斷,丟入火中!弟子們想,斷也斷了,它就不再是戒尺,隻是柴火,自然也沒有了爭鬥的必要,畢竟那時候,喝酒吃兔子已經是第一要緊的大事!”


    “好像有些道理!”清平子點了點頭,隨後竟見明微、兵微吐了口氣,起身拍打起道袍下擺來,“誒,跪好、跪好、跪好,我說有道理,沒叫你們起身啊!”


    明微二人又老老實實跪了下去:“師父,我們吃兔子是有道理的,師叔毀戒尺是沒道理的,你和師叔打架是有道理的,罰我們跪是沒道理的,所以該起身啊!”


    清平子過去捏住明微的鼻子扭了扭:“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這是一回事嗎?都跪好!”


    清平子伸手一拍額頭,大是頭疼,這是要翻天的節奏啊,轉身往殿外走去,不想再看到這幾個混蛋:“聽說你們跟著破陣子在江湖上闖出了莫大名聲,恭喜你們,為師也與有榮焉,幸甚至哉!”嚇得明微三人脖子一縮,把頭埋的更低。


    清平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背對三人道:“起來吧,等為師扶你們嗎?我告訴你們,從今兒開始,不許念書,不許練武,連經藏也不許去,給老子上房揭瓦去,若你們敢拆了這三清殿,就算你們出師了!”


    話語出口,清平子再不停留,負手而行。


    想起老祖他們離開那日,一樣罵了自己,一樣罵自己不知上躥下跳,一點不像他,所以自己次日就到三清殿頂當著眾道的麵灑了泡尿,後來被師祖好好教訓了一頓,師父是不敢教訓的,道選之子嘛!


    那日一別,再也沒有見到老祖。


    轉過身去的背影決然,不是清平子決然,是因他不敢再回頭。言語雖厲,終究是疼愛,終究是不舍,或許此別,終至師徒再無相見之日。又思及這三名弟子即將挑起的重擔,心又有不忍,也不知這天下,幾時才能有老祖口中的清平之日。


    清平子走遠後,明微與兵微才敢起身,自然沒察覺出異樣。


    兵微與明微一同推著少微的輪椅往三清殿外去,道:“大師兄,多時不見,我看這老牛鼻子脾氣見長啊,我琢磨著,怕是閉關太過清閑,已經忘了馬王爺有幾隻眼,需得好好拾掇拾掇!”


    明微搖頭歎道:“唉,這樣是不是不大好啊?有所謂‘弟子事師,敬同於父’,又曰‘一日為師,終日為父’,孝道是不是多少也該講究一些?”


    被明微二人推著往外去的少微也搖頭晃腦道:“嘿嘿,真是罪過,天大的罪過啊!”三隻小道士一時皆大笑起來。


    夜深人靜,道山上的道者或已睡下,或靜坐修煉,三清界山門石碑處出現了兩道身影,正是清平子與破陣子。


    來到數丈高的山門石碑處,清平子對破陣子點了點頭,破陣子手結道印,口訣一起,太極圖旋出,隨即消失,並將附近隱沒天地間,隻留下似仍矗立的山門石碑及四周景物,展示在夜空下,給人以亙古未變之感。


    道法已成,混淆天地,清平子運起太公武經心法,印訣一起,一掌印在石碑上,石碑頂上石刻的兩尺見方古樸太極圖自碑上脫離,疾旋而起,清氣衝霄,光芒耀天下,照亮了整個道山三清界夜空。


    撼天威壓自天地臨身,道氣自清平子二人由頭至腳瞬間掃過,二氣呼應,同出一源,石碑生出感應,轟隆之聲不斷,緩緩往地下沉去,入土約一半左右。


    碑上上古金文“三清界”三字緩緩脫離,上漂至半空兀自旋轉不息的太極圖之上,聖氣自天一照,石碑處緩緩裂開一約三丈寬、十二丈深的入地通道。內中火光通明,清聖之氣充盈,正是歸葬三清道門曆代先賢的“道窟”。


    清平子吩咐破陣子守在上麵,自背起一簍香從石梯緩步入內,到了階梯盡頭,強大阻力出現,一時前進不得。清平子停下腳步,靜靜等待,隻一息,道窟地室內一道道印飛來,自清平子身上掃過,清平子頓覺身前一鬆,腳步再起,已無阻礙,緩步步入道窟。


    三清界規矩,凡三清道主與三清殿主,及為道門、天下立下功勳或福澤加乎民之道者,皆可葬入道窟。若為人、功蓋稱聖者,一旦三清界顯聖,則必然葬入道窟第一殿。


    道窟第一殿,正是陪侍創道道祖太公祖師的主殿。


    道窟頂上懸空許多太極圖印,照亮整個道窟,萬萬年不滅。道窟坐北朝南,入門為第二殿,分為三道六壁,每一壁已預先鑿好了置放棺槨的洞窟。


    清平子到了已放置有棺槨之處,放下竹簍,自簍裏拿出香來,由最外麵始,按六壁棺槨依次往內擺去,直到了第一殿,到了第一殿正壁的太公祖師掛像前。


    道祖掛像兩邊各有五個大字,乃是:太上無極意、封神造天機!


    清平子輕聲念著:“封神!天機!”隨之劍氣一劃,將香燃起,作揖上香後,跪下給道祖磕了幾個頭。


    第一殿雖與第二殿一般寬,卻短了不少,隻一道兩壁,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兩邊石壁有洞窟用於放置棺槨。


    道祖掛像正前方約一丈處平放著一塊不知何等質料的灰色石頭,高約三尺,六尺見方,上下四邊平磨,頂麵為純白色。清平子伸手放在石上,輕輕撫過。這是道祖得道前留下的無字天書,並有訓誡:天書隻能用於推演天地人間氣運,不得私用,若有違者,逐出道門!


    清平子抬頭看了道祖掛像一眼,又一拜後,自一一去給第一殿陪侍的六位真人敬香,最後來到歸思真人的棺槨前。


    清平子上香磕頭起身後,抬頭看了看棺槨之上的洞壁留字:至聖三清道門三清殿主歸思真人神柩!三教皆知,壁字乃道窟自顯,非人力可為,“至聖”二字,正是三清界及道窟本身對歸思真人的認同與評價。


    清平子心中默念:“前輩,得罪!”隨之抬掌運功,緩緩將歸思真人棺槨引了出來,印訣再起,運出一太極圖將棺槨托住,自伸手緩緩推開了棺蓋。


    入眼的歸思真人遺體靜靜躺在棺槨裏,麵有潤光,雪白發須依舊,仿似睡著了一般,右手握著的雪白拂塵靜靜躺在身側,與雪白道袍融為一體,昭示著三清道者無瑕無垢之心。


    清平子伸手輕輕撫過跟隨歸思真人征戰天下近兩百年、如今又陪伴在此百年的拂塵:“前輩,你知道老祖到底怎樣了嗎?”一百多年前,年輕的老祖曾跟隨歸思真人修行,深得教誨。


    歸思真人一生奔波,殺敵萬千,忍創百年,最後盡散道功精元,以身殉道,終於為萬裏神州留下一線生機,恩澤天下,是老祖最敬重的前輩,也是一百多年來儒道釋三教的精神支柱與象征,是他托起了道門、托起了神州的希望。


    而今,老祖不負真人重托,三清道門道威重現,神州安寧百年,前輩泉下有知,當慰老慈。


    老祖每入道窟,都會待在真人身邊多時,向跟隨身旁的後輩弟子們解說著真人當年的艱辛與偉業,以及對三教後輩弟子的惜愛之情。今日,不孝弟子清平代老祖他老人家來祭拜前輩,祈望前輩庇佑老祖安平。


    片刻後,清平子將真人棺槨複位,禮拜離開,又到第二殿給三清道門曆代道主、三清殿主及前輩先賢一一上香,又似歸思真人般將師祖的棺槨引了出來,看了片刻,說了些話。


    離開道窟時,清平子轉身回望了一眼,若無意外,這裏麵也將有他的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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