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便在十天後,吏部右侍郎藍明遠,左侍郎程淵斌聯合參奏顧炎徇私枉法,參與科考舞弊案。以其利用皇帝的寵信,貪財納賄,賣官鬻爵,結黨營私,打擊異己,霍亂朝政等多項罪名將其彈劾。


    同日,工部尚書馬宇恭,豫州巡撫程淵聯名參奏顧炎因自己祖產在河道以北,受黃河衝擊嚴重,徇私枉法,幹涉河工修建,使河工北岸加固,南岸則偷工減料終成大患,泗州水災其罪首當其衝。


    兩方皆拿出了確鑿人證、物證,一時間滿朝譁然,海清帝震怒當即將顧炎革職查辦,押送雁落牢待審。


    翌日,海清帝宣旨。


    “科考案,水患案,令翰王歸海莫燼主審,慕王歸海莫湛從審,三司協助。查明立判,不得徇私,欽此。”


    肇王歸海莫嘯當日便以避嫌為由,提交辭呈,暫從都察院退隱。


    從朝上接下明黃綢旨的第二天,歸海莫燼便向海清帝遞奏了三司官員名單,當即被海清帝批準錄用,名單一經公布,本已震動的朝野立時又譁然一片。


    翰王向來鐵麵無情,誰的麵子到他那裏都是冷麵一張,朝廷上也沒有人敢向其討情麵。慕王那更不必多說,鄒家顧家相爭豈止一日?


    這兩人為主審和從審本就使得顧國公在此案中脫罪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而歸海莫燼宣布的這份協審官員的名單,更是徹底將顧國公打入了無底煉獄。


    雖然朝中官員有的觀望、有的偏倒、有的首鼠兩端,但能躋身於廟堂之上多少也有幾分聰明。被翰王選中的都是些什麽樣的主兒,眾人可是心知肚明。那可皆是些清流之輩!哪個不是聲蜚朝野,清譽極高,但這些人也同樣都是剛正不阿,鐵麵無私之人。


    顧國公此番在劫難逃,幾乎立即成為朝中共識。熱鬧一時的侯府,頓時冷清一片,再沒有了十日前的盛況。便連街頭百姓都在戲言世事多變,朝廷風雲隻怕比小孩兒臉更讓人難以撲捉,說翻臉便翻臉。


    對於這些,覓塵雖是不刻意去聽,可多多少少卻也傳到了耳中。從歸海莫燼更見忙碌的那一日,她便心知顧炎這次怕是在劫難逃,唯一的懸念便是海清帝會不會念在他一生忠國,又念在皇後和歸海莫嘯的麵兒上能饒其一死。


    顧炎說起來,覓塵在戴相府卻也見過一麵,看上去是個很慈祥和善的老人,想到其一世榮光,最後卻落得人人相避的結果,覓塵不免唏噓。


    再想到歸海莫嘯,想到自己在此案中也曾多有推波助瀾,當時提出水災另有蹊蹺的便也是自己,一時間心中竟是說不出的難受。


    歸海莫燼許是也知道她心頭所想,便也從不在她麵前提起案情,隻每日不論忙到多晚都會前往清萍居入眠。


    每日竟果真如所說一般,巳時末準時到慕王府接她。有時實在忙得脫不了身,便也會令蒼亦前往。好在,歸海莫湛乃是案件從審,歸海莫燼這些時日出入慕王府本就頻繁,倒也未曾引人側目。


    這般,轉眼已是年關臨近,而案情也到了收尾階段,一時間雒陽百姓皆等待著又一個世家大族的沒落。泗州百姓更是睜著雪亮的眼眸,瞪向了都察院,隻待將顧國公重判,以慰親人英靈。


    第六卷塵埃落定第二十九章不平


    隨著年關到來,天氣也有逐漸回暖的趨勢,輕寒料峭,暖綠春紅還抑在將融未融的積雪之下,而迎麵的風已經不再那麽刺骨逼人了。


    覓塵和清沫說笑著自笑雪院出來,正見幾棵蒼鬆迎立院角,合抱粗細,去了雪色,尤顯蒼翠欲滴,巍巍蓋蓋掩著小院一角,幾隻雀鳥翻飛撲鳴,叫聲清脆更襯的四方清寂。


    眼見鬆枝間已掛上了紅燈籠,覓塵詫異扭頭:“這才沒過年呢,你們府上倒是喜慶。”


    清沫笑著也望向那盞盞紅燈:“這不是府上有喜事嘛,眼見夫人肚子一日大過一日,腿也慢慢好起來了,府上人高興,就早早把燈籠掛上了。”


    覓塵淡笑點頭,麵上亦有欣慰,想到柳雪笑日漸好轉的腿,她亦心生歡喜。也不枉費這幾個月來,日日往這府上走。


    柳雪笑的預產期定在了暖春三月末,說起來,到時候覓塵也算是對剖腹產頗有經驗了。因為這幾個月來,她陸陸續續也做了五個剖腹產,而且難得的是異常順利,均是母子平安。


    現在慈母心已經沒有了前幾個月的蕭索,不再受人指點,不少開明的百姓,聽到慈母心剖腹產救了人,已經慢慢在認可慈母心,那些得益的百姓更是敲鑼打鼓為慈母心宣傳。


    慈母心現在的生意雖算不上好,可也算是初初上了軌道。這倒要謝謝柳雪笑呢,要不是百姓聽說連慕王府的側妃都到慈母心求醫,藥館也不會這麽快得到百姓認可。


    當然,每次覓塵前往做剖腹產都是扮成女子,令慈母心的姑娘們在一旁認真觀察。五次下來,倒已有兩個膽大心細的姑娘能夠自行手術了,這也讓覓塵鬆了口氣。


    想來用不了多久,她這個慈母心少東家便能脫離那些鄙夷追隨的目光了。


    覓塵想著這些,麵上已是不覺露出了笑意,卻是清沫笑著打斷她的思緒。


    “郡主可是想翰王爺了?瞧這笑的。”


    覓塵回過神來,瞪她一眼,扭頭間卻見歸海莫湛腳步匆匆自不遠的抄手遊廊轉過來。


    顯然他也看到了她,目光暖暖瞬間籠了覓塵一身。


    覓塵眼見他抬步走來,雪白的狐毛圍領迎著陽光將他整個麵容襯得潤雅如玉,越發清雅不可直視,一晃便到了眼前。


    “要回去了?”歸海莫湛淡笑,望向覓塵的眸中宛若湖水清波,蕩漾著令人心悸的微光。


    覓塵但見他那雙向來湛然如晴空的眼眸中此刻隱隱盡是紅絲,似是徹夜未眠,多有疲累,不免麵有憐惜。想到歸海莫燼近日來的操勞,再想到吏部臨近年關還要進行所有官員的年審,怕是他隻會比莫燼更忙。


    “清沫先回去吧,我送郡主出去。”


    覓塵思慮間,歸海莫湛已經從清沫揮手,清沫躬身應是,緩步而去。


    覓塵笑著邁步:“柳姐姐預產期在三月二十左右,你可要提早將事情忙完,也好多陪陪她。”


    歸海莫湛微微一怔,旋即答應。


    “恩,我知道了。”


    兩人邁出數步,歸海莫湛凝望覓塵,目光清澗如水:“那些小畫,謝謝你。”


    覓塵自那日去過他書房,心念他辛苦,後來又看歸海莫燼夜以繼日地忙碌,便動了心思。


    閑來無事,就會畫些有趣的連環畫,多是根據現代時候看的《貓和老鼠》,《倒黴熊》之類的故事,畫的連環畫便是講述那樣的一個個小故事。


    每次都畫上兩份,一份給莫燼,一份則是送來了慕王府。


    歸海莫燼的自是覓塵親自跑到他的書房,偷偷夾在他的公文中,卻也每每讓他開懷暢笑,而歸海莫湛的則是交給了柳雪笑。


    聽他道謝,覓塵不甚在意地一笑:“就當我為百姓謝謝你這個勞心勞力的王爺了。”


    歸海莫湛淺笑不語,兩人靜靜穿過一處廊道,迎麵梅花擁屋,梅香陣陣,不覺間兩人已是放慢了腳步。


    踩在片片落紅上,覓塵隻覺心靜若水,唇角也揚起了清淺的弧度。


    歸海莫湛低頭望著她,片刻沉吟一聲,止住了腳步。


    “塵兒。”


    覓塵聽他聲音微沉,帶著低啞的顫音,心中漏跳一拍,抬頭望他,卻見他蹙著眉頭,眸中峻傲沉而不露。唇角微微抿起,顯得麵容稜角微銳,顯是有話要說。


    覓塵不免斂了神情,雙眸認真定定望向歸海莫湛。卻見他忽而錯開了目光,覓塵心生詫異,望了他片刻,卻見他眉宇蹙得更緊。待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之際,卻聽他輕聲道。


    “我……年後便要大婚了。”


    覓塵一愣,見歸海莫湛定定望著自己,像是要從她的麵上探求什麽,而在他這般的目光下,在他隱有希冀的麵容下,她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想到他如今已是年紀不小,正待說句恭喜,歸海莫湛卻突然移開了目光,長聲一嘆。


    “走吧,我送你出去。”


    覓塵見他麵有澀然,不免心生愧疚,那句恭喜便再也脫口不出,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向府門走,已是再無心情觀賞景致。


    他娶鄒月葉是必然的,且不說兩人自小便有婚約,單是如今朝廷之勢,怕是也容不得歸海莫湛不娶。


    古代的女子如被退婚,那意味著什麽,覓塵這些年在這古代看的見的卻也不少。且不說別人,單是自己,那次宮宴上歸海莫燼隱有拒婚的意思,京城便瘋言瘋語傳了多日。她雖是沒往心裏去,可卻難免不悅。


    且不說歸海莫湛願不願意娶鄒月葉,就是他的母親和舅舅就不會容他娶別人。更可況他和鄒苑曦又是生死之交,對鄒月葉就更是半點也傷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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