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齊僵直在原地, 許久才頹然坐下。


    “夫君, 她的意思是——”王妃轉向梅非。“難道梅姑娘她——”


    莫齊長歎一聲。


    陶無辛抿了抿唇。“父王,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罷。薛氏父女,都是馮賊的走狗。隻是沒想到她居然知道了小非的身份。事到如今, 隻有先下手為強。”


    “但平陽和嶺南還未起事,若我們先做, 怕會被他們得了便宜。蜀軍雖強,要對抗三路大軍, 還是勉強了些。”


    梅非忍不住開了口。“其實——”


    陶無辛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梅非下意識住了口, 隻見他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小非,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把你交給馮傲。無辛,今晚小非也辛苦了, 你先帶她下去休息罷。釀酒司那邊就不要去了。”


    “是。”


    梅非和陶無辛走在路上, 默然無語。


    “剛剛為何不讓我說出真相?”梅非垂著頭。“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公主,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把我交出去就行了。”


    “這樣的話, 以後不要再說。”陶無辛的聲音裏隱含了怒氣。“我不會把我的女人送入虎口。”


    “可是王爺他遲早也會知道真相。我們不能一直瞞著他。”梅非停下了腳。“無辛,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讓西蜀蒙難。再說——”她垂下眸,咬了咬唇。“雖然我們有過肌膚之親,但若隻是為了責任, 你不必這樣——”


    “責任?”陶無辛轉身,挑眉注視著她的臉。“你究竟是怎麽了?突然說這種話?”


    “我——我都知道了。”她深呼吸一下子,抬起頭來。剛剛流過淚的眼眶紅紅的, 像隻風中淩亂的兔子。“其實你喜歡的人是舜華吧?既然如此,何必勉強自己?”


    陶無辛睜大了眼,哭笑不得。


    “難怪你那麽奇怪——你究竟聽誰說的?”


    梅非愣了愣。“很多人都這麽說。”


    陶無辛扶了額。“報應啊,真是報應。”他歎息了一聲。


    “當年我年少輕狂,又對王妃心存怨憤,總想著做些什麽事情叫她不好過。”他搖了搖頭。“我知道她很喜歡舜華,一直想讓舜華做她的兒媳婦,便裝作喜歡舜華的樣子去接近她。當然,舜華最後還是跟二弟在一起了。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誰知道現在居然——”


    “我對舜華,最多是兄妹之情。”他無奈地在梅非的臉上揪了揪。“你這臭丫頭,為什麽聽信別人的話,卻不信我?”


    “可是——可是你昨天為什麽對我說那些話?還說什麽虛情假意……”梅非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陶無辛歎了口氣。“我隻是氣你,為何到了現在還不肯對我說實話。”


    他從懷裏掏出那一隻雕了木槿花的白檀木簪。“我娘親曾經對我說過,等以後有了心愛的女子,一定要自己親手做一件東西送給她。這是我花了好些時候刻成的,本來想等你向我坦誠之後,便將它送給你,誰知道——”


    梅非呆愣當場。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麽?木槿花最適合你。”他笑意溫柔,眼裏閃動著光芒。


    “這是要送給我的?”梅非喃喃,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瓜。


    “當然。”陶無辛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水波,晃晃悠悠,從她的耳裏流到了心上,一片潤澤。“雖然晚了些,應該還來得及。”他抬手,將木簪輕輕插進了她的發髻裏。“跟我想的一樣好看。”


    梅非怔怔地望著他的臉。“我真傻。”


    “你才知道麽?”陶無辛燕眸一翹。


    梅非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抱著他的腰,貼近他的肩膀。“是我誤會了。”


    陶無辛閉上眼,把她緊緊地按在懷裏,將下巴埋進她的肩窩裏蹭了蹭。“臭丫頭,你就是老天派來折磨我的。”


    梅非的唇翹得高高的,把臉拱到他的裘衣裏,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對不起。可是——可是我也很難受。”


    陶無辛輕笑了一聲,勒住她腰肢的手緊了緊。“誰叫你不信我,卻去信那些傳言?我對你的心思,難道你自己都體會不到麽?”


    她搖搖頭。“不是體會不到,是不敢相信。我怕自己陷得太深,會無法自拔。”


    “為何要拔?”他的手移到她的臉龐上,把她的下巴輕輕抬了起來。“我要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也別想逃開。”


    梅非勾勾唇,別開臉去。“真霸道。”


    “霸道?”陶無辛挑眉。“剛剛我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表白了,難道你還能不嫁給我?”


    她掙開他的懷抱,跳出幾步遠。


    “我還沒答應!”


    “又想耍賴?”陶無辛做惱怒狀,身形一動便到了她身前。


    梅非隻覺得腳一輕,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喂,你幹嘛?!”她笑著想要逃。


    “當然是把生米煮成熟飯了。”陶無辛笑得很邪惡。“雖然已經煮過了兩次,但多煮幾次也無妨。”


    “色桃子!”她用力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子,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現在形勢那麽複雜,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陶無辛委屈地揉了揉胸口。“好痛。”


    “真痛?”她湊過去想替他揉揉,卻被他一把抓住,便吻了上來。


    兩朵涼涼的唇貼在一起,輕輕地摩擦。他小心翼翼,卻又難掩急切。他的舌尖濕熱,滑過她唇上的每一處輪廓,在她的唇角停了停,終於忍不住用力地含住,輾轉不舍。


    她忍不住,悄悄打開了唇齒,迎合他,主動地與他糾纏。舌尖摩擦的灼熱漸漸蔓延到了全身。


    兩人的呼吸漸漸急促,像在冬夜裏低鳴著渴望伴侶撫慰的小獸。


    許久之後,陶無辛依依不舍地離開她的唇。指尖劃過她酡紅的麵頰,頗有不甘:“若不是有這麽多礙事的人,我真想——”


    梅非羞惱地瞪他一眼。“我已經落在你手裏,想逃也逃不掉了。你還急什麽?”


    “急。我急得很。”他曖昧地一笑,引導著她的手朝自己的身下去。“你自己看,我是有多急。”


    梅非抽出手,往他腳上狠狠一踩。


    陶無辛呲牙咧嘴。


    “怎麽樣,現在不急了罷?”梅非笑得很得意。


    “臭丫頭……”陶無辛無奈。


    “呀!”梅非忽然睜大了眼。“我怎麽忘了,大師兄!他去哪兒了?”


    陶無辛愣了愣。“他似乎是跟舜華他們一同走的。別著急,明日我替你找他。”


    “嗯,大師兄這一次過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等明天見到他,再詳細地問問。”梅非皺了皺眉。“我總覺得大師兄神出鬼沒,倒好像是什麽都了然於胸的樣子。”


    “上官久的確是個奇人。”陶無辛勾勾唇,又蹙眉。“這一次雖然讓薛幼桃的真麵目暴露,卻被她把連姓後人這個消息給傳了出去。西蜀內果然有內奸。”


    梅非點點頭。“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說的話?她說,前些日子昌平得到消息,說是西蜀可能有連姓後人的下落。後來她又說,前幾日,她確認了這個消息。”


    “嗯。她說的這番話很有些疑點。”陶無辛仔細地想了想。“也就是說,一開始他們得到的那個消息是很含糊的,而前幾天才得到了確認。”


    “沒錯,也就是說,就在前幾天,有人將我是公主這件事透露給了她。”梅非沉吟了一刻。“這個內奸實在是厲害,竟然連我的身份也被他給挖了出來。”


    “這個內奸一日不除,西蜀便一日不得安寧。”陶無辛握緊了拳頭。“過些日子,馮傲派的使者就會到了。我想到時這個內奸一定會有動作,我們就小心看著吧。”


    “那薛幼桃呢?就讓她這麽回去?”


    “目前還不宜打草驚蛇。”陶無辛攬住她的腰,兩人一同慢慢朝寧遠閣走去。“隻好先放她一馬了,否則若她出了事,馮傲一定會有警覺。梅兒,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讓她為對你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我明白。”梅非點點頭。“所幸阿隱的身份還沒有暴露。父親的部署果然還是起了作用。”


    “梅兒,你這樣為他考慮,那你自己呢?”陶無辛皺著眉。“如今馮傲以為你是連姓後人,必然會對你不利。你這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我何嚐不知?但這是我的責任,阿隱是我的弟弟,我一定要保護他。”她一轉臉,看見陶無辛不怎麽好看的臉色,立刻又抱住他的胳膊。“我會武功,再說不是還有你?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鬼丫頭。”陶無辛無奈地搖搖頭,在她鼻梁上刮了刮。“還有什麽法子?我的未來娘子,自然得好生護著。”


    “是啊是啊,桃九又是怎麽回事?”梅非突然想到。“是你讓他跟著我的?”


    陶無辛討好地笑笑。“我是擔心你。還好這次我讓他跟著你,否則——”


    “好了好了,就算你有理了。”梅非戳戳他的手。


    梅非依舊住在之前的房間,剛一躺下,便聽得有人敲門。


    她披了件外衫,打開門,卻見薛幼桃佇立門外,朝她微微一笑。“梅姑娘。”


    梅非一愣。在這種時候,她居然會來找自己?


    她倒是不擔心她會對自己做什麽,畢竟桃九還在暗處,又是陶無辛的地方。


    “梅姑娘,噢,不,應該叫你連姑娘。”薛幼桃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你放心,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對你如何。”


    “以你的身份,隻有一個人能決定你的將來,那就是當今聖上。隻要陛下他不開口,我不會對付你。”她勾了勾唇。“我來,隻是想勸勸姑娘。如今已是大厲的天下,以你一人之力想要翻這天,根本就不可能。若聖上有意要放你一條生路,你就該感恩戴德了,那些個有的沒的,還是少想想比較好。”


    “多謝薛姑娘,噢,不,是安樂公主提醒。”梅非笑了笑。“我自然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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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你識時務,我自然也會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薛幼桃勾了勾唇。“今晚的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有時候為了達到目的,用些小小的手段也是難免。”


    “我還有些疑問,不知公主能否解答?”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她眼珠一轉,風情萬種。“不錯,的確是我跟瑤瑤說了些話,才讓她決定要跟我合作。還有,想知道你和那個釀酒司的小夥計是怎麽中的藥?”


    “你對我們天水門的秘藥解法很清楚,當然不能用一般的藥。這是‘雌雄□□香’。雌的和雄的單獨用,都沒有任何的效果,然而一旦中了雄香和雌香的人靠近,便會如雌雄相吸一般無法自抑。”


    “這雌香,是下在了那壇桂花酒裏。雄香,則叫瑤瑤找了個機會讓那個小夥計吃了下去。”薛幼桃麵露得色。“沒想到中間殺出一個桃九。小辛對你還真是上心,隻不知道是因為你的身份呢,還是因為他真動了心?”


    梅非笑了一聲。“世子大人的心思,自然無從猜測。”


    “無論他是什麽心思,我隻勸連姑娘你別對他動什麽心思。你們兩個,一個是西蜀世子,一個是前朝餘孽,怎麽也不可能在一起。”


    “多謝安樂公主的提醒。”梅非麵上帶笑,心內已經憋火到內傷。“隻是沒想到西蜀王竟然真不念舅甥之情,真要把我交給馮傲。”


    “當今聖上的名諱,你怎能這樣呼得?”薛幼桃搖頭。“連姑娘,不是我說你,若是將來到了昌平,還得多多注意。莫叔叔他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不用怪他。要怪,就怪你樹了敵還不自知,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梅非一愣。


    薛幼桃似察覺自己失言,隨即掩飾了過去。“連姑娘,聖上英明,在各地都有耳目。我勸你還是別想那些個不可能的事,好好想想如何讓聖上饒你一命罷。咱們相識一場,我好心提點你,還希望你能聽得進去。”


    梅非垂下眸。“多謝公主了。連非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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