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傍晚,燈籠燭台全都點上燈燭,府中一片明亮。薑善他們不用下人伺候,一道這麽多年,不必這麽講究。大多數時候是福康和福泰說話,薑善隻是聽他們說。三秋時不時的看一眼薑善,還是有些擔心。他心思重,即便是玩樂也放不下。忽的聽見門口一陣吵鬧,三秋起身看去,隻見一隊錦衣衛提著火把燈籠走進來。福康起身嗬道:“放肆,這裏也是你們能闖的?”為首的是個千戶,他對著薑善拱了拱手,道:“奉陛下旨意,請廠公回宮。”薑善眯了眯眼,坐在位子上沒有動,“瞧你們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拿我的。”“下官不敢,”那千戶態度很是強硬,“請廠公回宮。”三秋眉頭一皺就要上前,薑善攔下他。安撫了福康福泰和三秋三個人,他對著錦衣衛千戶道:“走吧。”趁夜回了宮,薑善隻能聽得見車馬聲,四下裏都很安靜,隔著窗簾看的緊火把閃爍。到了外門,換了攆車一路行到明淨軒。還不等薑善坐下,那邊施屏就來了。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小太監手裏捧著托盤。“這是陛下賞廠公大人的。”施屏把錦緞揭開,裏麵是兩盤銀裸子,刻著吉祥如意的字樣。薑善不明所以,施屏道:“陛下還給大人帶了口諭。”“銀裸子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怎麽就值得你一藏這麽多年?”這個施屏也是個人才,把端獻冷嘲熱諷的那種態度原原本本的表達了出來。被他這麽一提醒,薑善想起了陸商的那枚銀裸子。他看著施屏,氣的眼睛都紅了。“他是不是瘋了,”薑善咬著牙道:“我跟陸商我跟陸商能有什麽!”薑善一把掀了托盤,銀裸子落在地上,到處都是。施屏也嚇了一跳,麵上透著點虛,“陛陛下還命大人將牙牌還回來。”薑善扯過牙牌揚手砸在地上,生生把個牙牌砸碎,“滾!”施屏忙帶著人退下了。作者有話說:吵架再升級寫的有些匆忙,回頭再修吧第65章 宴席很快端獻就讓薑善知道了不認錯的下場。沒了牙牌,薑善隻能待在宮內,前朝朝政一概不知,東廠的事全被三秋接手。沒過多久,端獻又設立了西緝事廠,由施屏掌管,旗下一應配置與東廠無二。西廠較之東廠更為跋扈,施屏一朝得誌,頭一件事就是報複昔日在宮中與他不對付之人。在外頭,西廠監察百官,仗著陛下撐腰,行事全然不按律法。朝中大臣戰戰兢兢,生怕哪天大禍臨頭。這樣的壓力下,倒有不少人懷念起了當日的東廠,東廠行事,到底還是按著規矩來的。另一件便是選妃的事,湖廣巡按聞得陛下選妃,尋了個揚州瘦馬充作其妹送入宮中。此女黛含春川,神如秋水,雪膚花貌,粉靨嬌顰,因著出身風月,極擅床幃之事。陛下見之心喜,很快封了玉妃。除她之外,所有選妃的人都落了選。陛下的這幾樁事體都有些昏庸無道的意思,沈難與他爭吵過,後來告了假,內閣的事撂給了梁格,梁格勉力支持,時常與陛下起衝突。往常,這些出格太過的事情還可以尋了尋薑善,指望他勸諫一二,而今薑善稱病月餘,有位朝臣提了一句,轉天就被發落。於是眾人不敢再提,薑廠公這三個字,倒成了諱莫如深的話題。薑善在宮裏,外頭事情不大曉得,隻知道有關玉妃的事。因著宮中沒有後妃,玉妃行事便輕狂起來,吃穿用度車馬鑾駕自比中宮,對著宮人動輒打罵,鬧得宮中不得安寧。她入宮當日就指名叫薑善去拜見,薑善沒搭理,也不知道這事最後是怎麽收場的。這位玉妃還有個奢侈至極的習慣,她食玉。吃玉的人,取上等好玉,洗滌幹淨,放在罐裏煮著。過了半晌,加白習草,待玉煮軟了,再把白習草取出,這時的玉已煮得和膏一般,又加上香料糖汁,即可用了。玉妃喜歡吃玉,也會煮玉,每日一早一晚各吃一盅,她說她那一身雪肌玉膚就是如此養得。這事傳到前朝,大臣們無不痛斥奢靡,然而端獻卻沒說什麽,顯然允許了玉妃的這個習慣。下了朝,眾人走出大殿,一個個都是神情嚴肅的模樣。這段時日以來,陛下行事肆無忌憚,像是瘋魔了一般,全無顧忌。梁格走在後麵,有幾個人想同他說話,卻被梁格擺擺手止住了。隔牆有耳,今日他說一句話,明日鬧不好就要在獄裏相見。於是眾人都低著頭,也不交流,匆匆忙忙的走開了。天邊陰沉不已,大朵大朵的烏雲堆積,所有人都籠罩在這片烏雲之下,來去匆匆。天氣漸漸冷了下來,臨到十月裏,明淨軒就點起了炭火。因著入冬,明淨軒上下也都仔仔細細的收拾了,夏月裏的竹席軟枕等物都收起來,門口掛上繡線軟簾,窗上的紗也撤下,重新用紙糊上。薑善全不管外頭是非,每日關在明淨軒過自己的日子。越是心裏不得勁,麵上就越得過得好,他每日裏看書寫字,若是閑了,他也下廚弄一兩樣新鮮吃食。寂靜的夜裏,他同火青兩個人喝茶聊天,生怕端獻不知道他過得自在。入冬下了好大一場雪,端獻在宮內設宴,命文武百官都來赴宴,薑善也在赴宴之列。他不想去,豐興親自來請的,這宮裏,大約隻剩他還對薑善畢恭畢敬的了。薑善推脫不得,隻得去赴宴。宴席已開,搭起了數十米長的繡棚,炭盆暖爐擺在當中,寒風被圍屏擋在外麵。宮女太監一字兒排列了,在一邊侍宴。大紅燈籠懸掛的到處都是,繡棚裏麵燈火輝煌,彩棚裏的眾臣,歡呼暢飲。薑善隻帶了火青一個,踏著雪,從暗沉沉的夜裏走來。他穿著過肩雲蟒袍,頭戴七梁冠,冠上鑲嵌珊瑚所飾的八寶荔枝,身上織金麵子狐皮裏子的狐裘在燈火下熠熠生輝。他一出現在眾人麵前,許多大臣們都安靜了下來。薑善斂眉上前,對著端獻行了禮。端獻坐在上首,隨意的姿態裏帶著一股子貴氣。他看著薑善,眸光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