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這就是聰明學生和笨學生的差別。沈難身邊的那個侍衛,除了最開始兩天不在,之後的日子他幾乎寸步不離沈難。看得出來,沈難對他很依賴,衣食住行都要沈楝來打理。一些猶豫不決的事情也要靠沈楝來決斷。薑善聽沈難說起過,沈難是在離開京城那年遇見沈楝的,那時候他救了沈楝的命,沈楝為報恩留在沈難身邊保護他,一待就是二十多年。讓薑善奇怪的是,雲獻似乎對沈楝很感興趣。有一回薑善回書房,正好看見雲獻再跟沈楝說話。當時雲獻表現的像一個溫文有禮的小輩,薑善一眼就看出雲獻又在騙人。後來雲獻對薑善說,他在東宮見過沈楝,沈楝是雲獻父親的影衛。日子波瀾不驚,像水一樣緩緩流淌,轉眼就入了冬。第一場大雪下來的時候,沈難說他有別的事要做,授課先停一停,等開春了繼續,叫雲獻和薑善時時溫故知新。因著到了十月,各處都忙起來了,外頭上有些管事的要算了年賬歸家,府裏頭也要發放年例,丫鬟下人準備過冬的衣服被褥,還要備好各處主子們的年禮。各處的宴會也多了起來,出入都要好生打點。王溶與薑善忙得腳不沾地,一天到晚連飯都顧不上吃。薑善還記掛著雲獻呢,總想得了空去看他。好容易擠出一點空,路上還碰見了人,差點沒糊弄過去。此後他便不敢輕舉妄動了,府裏人多眼雜,須得事事小心才能不出岔子。這一日薑善醒來,窗邊白光凜凜,他疑心是什麽東西,推開窗看去,隻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下起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牆瓦都是白的了。空中的雪花猶如吹棉扯絮一般,後廊的那株梅花乘著風雪盛開,滿眼雪白中唯一的一樹紅,惹眼的不得了。薑善看了一會兒,才覺得寒風刺骨,他忙關上窗戶,換了棉袍當差去了。雪珠子落了一天不停,因怕下雪摔了人,幾位姑娘都被拘在王妃處喝茶賞雪,丫鬟小姐們聚在一塊說笑,倒也熱鬧。薑善走進來,王妃正在裏間同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媽媽們說話,薑善見狀便沒進去,在外間給幾位姑娘行了禮。五姑娘問道:“薑管家,你從哪裏來?”“才從花園過來。”五姑娘又問道:“可有看見梅花,梅花開的好不好?”“看見了,寒梅傲雪,開的很精神呢。”五姑娘回頭同其餘兩位姑娘道:“這樣好的梅花,不去看看,豈不可惜?”三姑娘搖搖頭,隻不說話,六姑娘還小,一應事隻聽著兩位姐姐的。薑善知道五姑娘坐不住,便勸道:“如今外頭雪大,混跑起來倘若摔了呢?再者說,風大雪急,受了寒回頭喝苦藥湯的還不是姑娘自己?姑娘想看梅花,倒也不難,我叫人剪幾枝子好的,拿白瓷瓶子裝了送來。姑娘在屋裏暖暖和和的賞,還能熏一熏屋子,不是兩全其美麽?”五姑娘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她道:“那必得薑管家親自折來,薑管家眼光好,挑的也都是好的。小廝們不知道什麽好看,若是難看了,我不要的。”薑善笑道:“必定叫姑娘滿意。”身後的三姑娘笑道:“也虧了咱們薑管家是個好性兒的,換了旁人,煩也煩死你了。”五姑娘哼了一聲,捧著手爐回到位子上坐下了。薑善又對著幾位姑娘行了禮,進裏間去回話。自王妃處出來薑善碰見了王溶,他這幾日都不大高興。薑善站住了,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成日裏苦著一張臉,誰得罪了你不成?”王溶低下頭摸著手爐,隻不說話。薑善奇了,難得王溶也有這樣的時候,他道:“咱們倆好歹這麽多年,你有事情同我說說,我若能幫的總不會袖手旁觀。”王溶歎了一聲,道:“最遲年下,陛下是必定要賜婚的了。”“原是為了這件事。”薑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二公子再喜歡王溶,還能為了他抗旨不尊嗎?何況之前荷包一事,薑善一直存在心裏,想找機會再勸勸王溶。隻是那荷包不知怎麽不見了,連證據都沒了,薑善更開不了口了。薑善陪著王溶站了一會兒,王溶回過神,道:“罷了,想再多也沒什麽用,你去忙你的吧。這大雪天怪冷的。”薑善與王溶道別,自去忙別的事。因著下雪四處都不大活動,約摸掌燈時分薑善便閑下來了。一閑下來才想起來答應五姑娘的梅花還沒折,五姑娘雖沒叫人來催,到底不好叫她等著。何況雪夜紅梅,出去走走也不錯。薑善找出了前些日子雲獻送來的一件青色織金白鷳補緞麵白狐狸皮裏的大氅,這件大氅是用十幾張毛色雪白的狐狸皮做成的,貴重的很,薑善素來不舍得穿,也就是今日晚間不大惹眼,才想著穿一穿。才一上身,果覺得溫暖不已,寒風吹不進來,渾身舒坦。薑善戴上兜帽,也不提燈籠,就這麽去了。花園一角,數十株紅梅迎風盛開,胭脂一般暈染在雪色中幽幽梅香吹散在風裏。薑善青色的身影穿行在紅梅白雪中,猶如哪裏來的仙靈,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哪一枝梅花,積雪便簌簌的落了他一身。走了一會兒,薑善手裏折了幾枝二尺來高的梅花,側枝旁逸斜出,別有風骨。他抬眼一看,恍然發覺此處已經靠近清竹軒。清竹軒的竹子長得最好,越是在冬天,越顯得鬱鬱蒼蒼。薑善走到清竹軒門前,因著成王的吩咐,清竹軒的門總是閉著,門前也沒有掛燈籠。薑善推開門,心說若是雲獻已經歇了,他就走。他沿著小路走到房前,隻見裏間還亮著,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窗紙把雪地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裏頭的人有所察覺,過來打開了門,一個碧青色的身影站在雪中,風吹亂了他額前的頭發,那讓他的目光顯得有些空靈迷離。他懷裏拿著幾枝紅梅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放在了他的臉頰旁邊,那抹胭脂色仿佛忽然之間映在了薑善單薄的唇上。雲獻的目光倏的幽深了起來。“我折了幾枝紅梅花,來看看你歇了沒有。”雲獻叫薑善進屋,屋裏燃著炭火,十分暖和。薑善脫下大氅,仔細撣幹淨上下的雪珠子。雲獻握住他的手,道:“手怎麽這麽涼?”薑善到底是身上挨了一刀的人,不比尋常男子火力壯,他一入冬,就手冷腳冷,很難暖熱。雲獻叫他坐到裏間,將炭盆挪到他近前。薑善還不習慣,忙捉住雲獻的手,“你別忙。”雲獻笑問:“隻準你伺候我,不許我叫你受用受用了?”薑善一頓,再沒能說什麽。雲獻去多寶閣上取下來一個白瓷梅瓶,將薑善帶來的梅花插了進去,放在高幾上。他一邊整理梅花,一邊看薑善。薑善也在看他,一對上雲獻的眼睛,他就轉過了頭。雲獻笑了,“雪夜折梅的情意,雲獻記下了。”薑善不覺紅了臉,道:“你莫要亂說。”雲獻隻是看著薑善,薑善目光遊移,落在桌上,他忙轉移話題道:“這是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事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緣修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緣修道並收藏春事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