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在望江樓尋了個角落的雅間見魏太醫。魏太醫年歲已高,一把胡須留的比之前還要長,見到孟言,顫顫巍巍就要跪下身請安。孟言沒有和他廢話,直接問了當初蓉妃的手爐被人動手腳這件事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魏太醫摸著胡子,眯著眼睛回想了老半天,才說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之後他的說辭和忍冬差不多,也說是受了虞清的命令所以隱瞞不報的。孟言手邊的茶杯都要被他給捏碎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虞清會做這樣的事,可是忍冬和魏太醫,一個是伺候了虞清十幾年的心腹,一個是跟虞將軍出生入死的老軍醫,他們難道真的會一起背叛虞清嗎。孟言打發了魏太醫,一個人在望江樓坐到太陽落山,遠處燒著霞光的雲彩層層疊疊,在天空中展開一幅精美的畫卷,落日的餘暉從窗戶灑下,照亮房間的一小塊區域。孟言坐在背光處,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白瓷茶杯,心裏將蓉妃懷孕前後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一直到天色黑透,他才起身往王府走去。早已過了晚膳時間,虞清卻還未用膳,在淩煙閣的書房等他。見孟言回來,吩咐玉芙擺膳,放下手中的書,對孟言道:“我還以為你要在外頭用了膳回來。”孟言抬頭看虞清一眼,眼神眨了眨,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可他最終什麽也沒說,接過婢女呈上來的毛巾淨手,垂著眼眸說:“我回來晚了你可以自己先吃,何必餓著肚子等我。”他心中始終不願相信忍冬和魏太醫所言,即便有那麽一點捕風捉影的疑慮,也兀自按下,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他不想再提了,虞清是什麽樣的人他心裏清楚。可是虞清敏銳地察覺到了孟言情緒的反常,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問道:“出什麽事了?”孟言忽而想起昨夜見過忍冬後心中太過震驚,竟將她忘在腦後了,於是問虞清,“忍冬去哪兒?”虞清道:“一大早出去幫我買東西了,還沒回來,是不是她犯什麽事了?”孟言笑著搖頭,“沒有,我隻是隨便問問。”說著就要坐下來吃飯,可越是這樣,虞清心中越是疑惑,他輕輕皺眉道:“她平日是有些不樂意看著我和你在一塊,若是哪裏衝撞了你,你該罰隻管罰,隻是她到底從小跟在我身邊,你別當著其他婢女的麵讓她失了體麵。”聽著虞清為忍冬說的這番話,孟言心中五味雜陳,這樣好的主仆關係,忍冬當真會胡言亂語編排虞清嗎。那時候他們的關係還算不得親近,孟言很想問一句,是不是會為了報複皇上而棄他的孩子和無辜的蓉妃於不顧。疑問的話在喉嚨口轉了一圈,又被孟言生生咽了回去。“你想說什麽,直說就是。”虞清看出了孟言的糾結,放下筷子直視著他,似乎不將事情說清楚,這頓飯便吃不下去。孟言猶豫半晌,小心翼翼拉過虞清的手,放在手中揉著,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但是我隻是問一問,沒有別的意思,你要答應我,不能生氣。”虞清聽他這麽說,也正色起來,點點頭,“你問。”“是這樣,昨日是我母妃的忌日,晚上在後花園遇到了忍冬正在給我母妃燒紙,從她口中,我聽到一件事。”孟言說著,看一眼虞清,“她說,我母妃當初的手爐被人動手腳這件事,其實你一早就知道,但是為了報複父皇讓他痛失幼子,所以將這件事瞞了下來……我其實不相信的,可是她說的煞有介事,今日我特意去見了魏太醫,他也這樣說,我就想……”“你就想,他們說的或許是真的?”虞清臉色瞬間沉下來,將手從孟言手中抽出,麵無表情盯著孟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說了,忍冬是從小跟著你的,魏太醫又是虞將軍手底下的人,他們為什麽都要這麽說,我隻是想問你一句,隻要你說沒有,我就信你。”孟言看到虞清似乎生氣了,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虞清冷笑一聲,身子後仰拉開和孟言的距離,“我也想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說,殿下這是懷疑我了?”“沒有。”孟言急了,“我不過想聽你親口說一句,有這麽難嗎?那是我母妃,我從小到大唯一的親人,我隻想知道真相。”“原來在殿下心中,虞清是這麽不擇手段的人。”虞清說著站起身,垂著眼睛看孟言,眼神中透著冰冷徹骨的寒意,“你若覺得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說完頭也不回就往外走,孟言也惱了,站起身嚷道:“不是說好不生氣嗎,我不過白問一句,你這又是何必,我連問一問都不行嗎!”虞清腳步頓了頓,終是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走了。孟言站在原地,看著虞清的背影,心中冒出一股子無名火,他明明是好言好語要和他談的,怎得還沒說到半句人就惱了。孟言站在原地賭氣,這事兒是虞清的親信鬧出來的,他孟言都還沒惱,怎麽虞清先惱了。又想到平日裏,自己待虞清那份嗬護備至的心思,哄著愛著尤嫌不夠,覺得虞清好像從來都沒放在心上過,總是一言不合就對他冷眼相向。孟言越想越氣,伸手一把將桌子上的膳食全掃在了地上。外頭伺候的玉芙聽到動靜,忙跑進來,看到一地狼藉,心中惶恐,上前跪下請罪,“不知奴婢們做錯了什麽,惹殿下生這麽大的氣。”孟言看也不看她,氣道:“都撤下去。”玉芙不敢多話,招呼了幾名婢女麻利地將屋子收拾幹淨,窺一眼孟言的神色,也不敢問,安靜立在一旁聽吩咐。晚膳剛撤下去沒多久,興兒匆匆跑來回稟,“殿下,門房剛剛來報,說虞公子獨自一人騎馬出去了,臉色不太好,不知是何緣故,所以特來稟報殿下。”孟言冷著臉賭氣道:“隨他去。”興兒也不敢再多說,躬身退下了。夜色漸濃,淩煙閣的偏殿燈火通明,孟言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軟塌上,手中捏著一疊公文,可眼神全然不在上頭。玉芙奉上參茶,茶盞和桌麵碰撞的細微聲響終於換回了孟言的意識,他抬頭看一眼外頭漆黑的夜色,問玉芙,“什麽時辰了?”玉芙道:“已經亥時了。”孟言眉心動了動,又問,“他回來了嗎?”玉芙垂首道:“隔壁院子沒人來回稟,奴婢這就差人去問問。”說著招手喚來屋外伺候的一名婢女,讓她去瞧瞧虞公子安歇沒有。那名婢女走後,玉芙看著孟言微微緩和下來的神色,小心開口問,“殿下這是和公子吵架了嗎?”孟言便把之前的事說了一遍,末了,他仍有些氣惱,衝玉芙道:“我不過就問一句,他怎麽就這麽激動。”玉芙想了想道:“公子是受過委屈的人,心思自然比旁人敏感一些,殿下這樣問,公子定然是覺得殿下不信任他,心裏免不了傷心難過。”“你也覺得不是他?”“公子心思純良,奴婢覺得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殿下心中必然也是相信他的,隻是當局者迷,又因為涉及蓉妃娘娘,殿下一時情急才會失了分寸的。”玉芙的話句句說在孟言心裏,孟言一時的火氣過了,回過意來,也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問,若是虞清這樣疑心他,他肯定也不好受。正想著,奴婢前來回話,說虞公子還未回府。孟言立時急了,從軟榻上下來,衝著屋子裏的人吼道:“還不快去找人!”當晚淳王府因為這件事鬧得雞飛狗跳,一晚上都沒安寧,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沒能找到虞清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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