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愣愣看著城牆外,孟言再一次擊退了敵軍,自己卻也撐不住從馬上跌落下來,被旁邊的人架著一步步往城門處挪動,孟言後背的盔甲已經被打爛了,露出兩個長長的淌著血的傷口,他的臉也布滿血汙,隻餘一雙眼依舊明亮,將要行至城門處時,孟言抬頭看向了城牆上幾人的身影,他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隔得太遠,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麽,虞清卻還是看出他的口型,他說的是:“二弟,開城門吧。”太子也看出來了,他半個身子趴在城牆上,看著孟言說完那句話就倒了下去,這次若是羌族再來,孟言必死無疑。“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您的皇長兄。”虞清早已放開了太子,此時忽然雙膝跪在太子麵前,朝著太子深深磕了個頭。太子驚得後退幾步,永安侯繼續勸著,“殿下,此處風大,還是早些下去吧。”太子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倒在將士們懷中的孟言,雙手握拳,閉著眼道:“傳我命令,打開城門,迎淳王軍隊回城!”“殿下!萬萬不可!”永安侯急得出聲嗬斥。太子叫嚷道:“那是我大哥!我平時雖然不喜他,難道真的要我眼睜睜看他去死嗎!他若死了,父皇怪罪下來,你我如何擔待得起!”“多謝殿下。”虞清又磕了個頭,急急跑下去救人。一陣風過,吹來戰場上的沙礫和血腥味,永安侯恨鐵不成鋼指著太子道:“殿下的婦人之仁,遲早會害了自己!你以為淳王日後會記得你的恩情嗎,他隻會記得差點死在你手裏!”“可他終究是我大哥。”太子丟下這樣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下城牆。作者有話說:我沒有忘記薛同小分隊,也沒有忘記遠在京城的誠王,別著急,一切正在慢慢揭開。第48章 籌謀孟言傷的比虞清想象的還要重,不僅後背有兩道長且深的傷口,腹部還有一道傷口,不深卻很長,被他用從衣裳上撕下來的布條胡亂纏住了,倒是沒有繼續流血,然而他身上幾乎看不到一塊幹淨的地方。被血染紅的衣服沾上塵土,幹涸後變得又黑又硬,沾在傷口上,隻能用剪刀一點點剪下來。從孟言被抬回房間一直到夜幕降臨,軍醫的眉頭就沒鬆開過,兩名軍醫守在孟言的床邊,替他清洗傷口,縫合上藥,孟言早已暈過去了,什麽疼痛都感覺不到。虞清全程站在旁邊,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好幾道深痕。看著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孟言,血肉模糊的傷口仿佛是長在了他的身上,軍醫每行動一次,虞清就跟著疼一次。一天沒有出門,滴米未進。看著軍醫終於縫合好最後一道傷口,虞清才敢出聲詢問,“淳王殿下的傷……”軍醫歎著氣說:“殿下傷的很重,但好在最嚴重的都是外傷,臣已經仔細處理過了,殿下今夜若是高熱退下來,應該就無性命之憂了,於先生不必過於擔心。”“有勞石大夫。”虞清朝著兩名軍醫深深鞠了個躬,恭敬地送二位出門。之後又回到房間,坐在床頭,看著仍在昏迷中的孟言。他後背的傷口比較嚴重,所以隻能趴著躺在床上,側過一半的臉因為高熱泛著不正常的紅,嘴唇蒼白幹燥,整張臉一點兒也沒有平時的朝氣,安安靜靜,讓人十分不習慣。虞清伸手替孟言擦著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他。外頭城牆上又掛起了免戰牌,任憑羌族的人在下麵叫陣也沒人理會,虞清在心裏無奈歎氣,這個太子恐怕並不想打仗,當初派他到崎城來,大概也是永安候和皇後的主意,可這麽一直掛著免戰牌也不是個辦法,萬一羌族強攻過來,崎城的城牆兵恐怕守衛不了多久。虞清一麵擔心著孟言的傷勢,一麵擔心著外麵的情況,簡直分身乏術。就在虞清以為羌族會大舉進犯的時候,外頭突然吵嚷喧鬧起來,虞清好奇走出去看,各個陣營中的將士臉上都帶著歡呼雀躍的神情,細細聽去,城牆那邊的叫陣聲音似乎停了。虞清問守在他們屋外的守衛是怎麽回事。那名守衛說:“前方探子傳來消息,說是羌族的後備營地駟水寨起火了,火勢大的很,羌族人已經無心交戰,都撤回去救火了。”虞清大驚,此前一直沒有薛同小隊的消息,虞清本來還一直關注著,可是後來孟言出事,虞清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就忘了去追問夜襲的情況,他原以為薛同小隊失利了,或是犧牲或是在什麽地方藏身,才會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沒想到過了兩夜,他們居然成功了。“那薛將軍可回來了?”虞清忙問。守衛搖搖頭,“不曾。”虞清朝著城牆的方向張望兩眼,便道:“你去主營那裏守著,若是有薛將軍的消息了,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我。”“是。”虞清滿懷心事坐到孟言的床邊,擔憂不已,他之前安慰孟言時說沒有消息不一定就是壞消息,可是兩夜過去了,還沒有消息就凶多吉少了,虞清不希望薛同出事,畢竟他是第一個和他相認的虞家軍舊人。孟言昏迷著,有些事應當要去跟永安侯和太子商量,可是虞清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們,尤其是永安候,對於這個笑麵虎,虞清心中總覺得不安。虞清守了孟言整整一夜,期間軍醫過來換過一次藥,孟言一直沒有醒,好在高熱已褪,性命暫時無礙了。雞鳴時分,整個營地還未蘇醒,隻有巡邏的士兵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虞清歪在孟言的床上,撐著頭,眯著眼昏昏欲睡,他累極了,可是又不敢睡得太熟,怕孟言突然醒過來。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麵傳來兩聲極輕的敲門聲,虞清忽而驚醒,忙不迭走過去拉開門,外頭赫然站著滿身狼狽的薛同。虞清大喜,上下仔細打量了薛同一番,急急問道:“回來多少人?”薛同麵色悲痛,拿袖子擦一擦臉上的血汙,道:“連我一起隻活下來三個人,我們回來第一時間先去稟報太子,太子的侍從要我們換了幹淨衣裳再去回話,另外兩人回去換衣裳了,我便過來見過少將軍。”“怎麽會這樣?”虞清震驚,兩個小隊共一百人,雖然不多,可是隻回來三個人,幾乎相當於全軍覆沒了。薛同道:“行動的第一夜,我帶著五十人的小隊沿著駟水河潛入進去,不料卻中了埋伏,他們似乎知道我們會有所行動,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當時便隻有我和其他兩人趁亂逃出,我們受了傷,躲在一個隱蔽的山洞才逃過一劫,後來我一人悄悄找到另外的一隊,在外潛了兩天兩夜,趁著他們不備,殺了個回馬槍,他們大概是沒料到我們會去而複返,守衛有所鬆懈,我們才能得逞。隻是雖然燒了他們的糧草,我們的人也損失慘重,一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用他的命換回了我的命,我才有幸回來見少將軍。”虞清聽著悲痛萬分,戰爭是最殘酷的事情,每年死在戰場上的人不計其數,很多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他不禁問道:“那個新兵叫什麽名字。”“他姓萬,他說他的父親是萬裕。”薛同說著,抬頭小心窺著虞清的神色。虞清一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瞬間變了,他無意識地後退幾步,一把抓住了門框。萬裕,以前是虞清在軍營裏的教官,虞將軍忙起來的時候,都是萬教官在教導虞清,虞清隻知道他有一個女兒早已嫁人,不知道他竟然還有個小兒子。當初萬裕因為和虞將軍過從親密,也受到了謀逆事件的波及,被遠遠發配到苦寒之地,去了沒有一年便亡故了。虞清暗地裏將他女兒一家照顧的很好,卻不曾想他的小兒子還是戰死在了自己所在的沙場。濃濃的悲傷和挫敗自心底生出,虞清緊緊握著門框,才不至於失態,薛同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安慰道:“萬將軍給他的兒子取名叫萬錚錚,就是想讓他擁有一身錚錚鐵骨,錚錚也說了,他很羨慕萬將軍以前能跟著虞將軍血戰沙場,他一點都不後悔來參軍。”薛同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枚令牌遞到虞清手中,“這是錚錚臨死前要我轉交給您的。”虞清摩挲著那塊已經磨損的令牌,覺得它似乎有千斤重,那是從前虞家軍的令牌,每個將領都有獨一無二的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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