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尋是個不錯的人,有能力,隻是少了些機遇。”“不錯,當年出門一趟,不僅差事辦的漂亮,還懂得為自己招攬人才了。”虞清笑道。孟言笑著看他,“名師出高徒嘛。”虞清瞪他一眼,不欲再和他瞎扯,回到池塘邊,繼續伺候他那幾株君子蘭。孟言笑著跟上去,道:“等蔣如鬆出逃的消息傳到京城,太子和孟承還有的鬥,這種時候我可不想渾水,不如我們去城郊的莊子上玩幾天吧。”虞清頭也不回,“這事是我們挑起的,你不留下來看看結果嗎?”“管他什麽結果,反正火燒不到我身上來,我留在這裏多惹眼,我明兒跟父皇告個假,就說吃壞了肚子,要養幾天。”“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虞清拾起一旁的水壺給蘭花細細澆水。孟言奪過他手裏的水壺,道:“你出宮都半年了,一直待在府中,我都替你悶得慌,你不願去人多的地方,那去城郊的莊子走走總可以吧,我有一處莊子,是父皇連同這個府邸同時賞賜的,那兒景色很不錯,花正開呢,出去走走也散散心。”虞清沉默不語,一方麵他確實是不想出去,外頭人太多了,他怕一個不小心露出破綻,到時候不僅自己功虧一簣還害了孟言;另一方麵他一想到要和孟言單獨出去,心裏頭難免有些別扭,他覺得他和孟言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單獨出去,但是他又不能把話說得太死,如今孟言尚能小心翼翼控製著感情,萬一虞清把話說開了,孟言急躁起來,做出什麽了不得的舉動就不好了,畢竟他們還需要一起合作。最主要是虞清還要借著孟言的手來報仇。孟言見虞清不說話,又道:“而且顏姑娘也說想見你一麵,她不太方便來淳王府。”虞清轉過身,“什麽時候動身?”孟言不料虞清會這麽快答應,喜形於色,忙道:“今天就出發吧,我現在就去寫請按折子遞進宮裏去,然後我們用過中午飯就走,到了莊子上吃晚飯,好嗎?”“隨你安排。”虞清順手拿過孟言手中的水壺,繼續給君子蘭澆水,努力忽略自己心中那些莫名的情緒。兩個男人出門,一切從簡,隻駕了一輛馬車,小滿駕著車,孟言和虞清坐在車內,馬車經過精心裝飾,鋪著蓬鬆的鵝毛墊子,即使道路顛簸,坐在裏麵也不覺得難受。虞清戴著帷帽,將車簾子掀開一條縫,看著街上熱鬧的景象,周遭吵吵嚷嚷的,充滿了市井的生活氣息,他已經太久沒有上過街了,如今看來,覺得恍如隔世。“前麵有個小茶樓,顏姑娘在那裏等你,那地方是我的地盤,不必擔心。”孟言總覺得虞清有些緊張,便出口安慰。虞清放下車簾,道:“這條街和從前沒什麽變化。”他的臉被帷帽上麵的白紗遮擋著,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是聽他言語裏透出的惆悵,孟言心底不禁泛起陣陣心疼,他把手覆在虞清手上,輕輕握了握,“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天天帶你出來玩,不用總是悶在府裏。”虞清很明顯怔了一下,之後蜷著手指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沒有說話。馬車停在小茶樓旁邊的巷子裏,孟言和虞清一起下了車,下車的時候,虞清帷帽上的紗被風吹的掃在孟言臉上,輕輕柔柔的觸感,還帶著一陣獨屬於虞清的味道,孟言呼吸一滯,差點沒當街起反應。昨晚那個親吻之後,孟言在屋頂吹了半夜的風,下半夜躺回床上,好不容易忘記的美妙感覺又浮現在心頭,小兄弟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大半夜的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夜有所思倒還勉強能說過去。可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是起了色心,那他真是十惡不赦了,還好麵紗隻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被風吹開,孟言深吸一口氣,陪著虞清走進小茶樓。小茶樓二樓空著,顏如玉坐在最裏麵的包廂,孟言二人一進去,她立刻跪下請安,待看到孟言身邊的人時,瞬間紅了眼眶,啞著聲音說:“阿玉見過少將軍。”虞清淡淡道:“起來吧,我早已不是少將軍了。”顏如玉用手帕拭去眼淚,“是,阿玉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再見到公子,公子受苦了。”“多謝你這麽多年為虞家做的一切,你本不該到京城來自貶身份,留在邊境安安穩穩生活才是最好的選擇。”“阿玉的性命是虞將軍救的,便是讓阿玉一命換命也是應當的,如今不過盡點微薄之力,能幫到公子是阿玉的福氣,若不能,阿玉也絕不會給公子添麻煩。”虞清道:“我不能時時出來,以後有什麽消息直接聯係淳王,無論如何,保重自身。”“是,阿玉記下了,也請公子保重。”顏如玉說著屈膝行了個禮。他們沒有多餘的話說,交代了幾句便告辭了,顏如玉見過虞清,心裏也更加安心。離開茶樓時,孟言對虞清說:“我調查過顏如玉,發現她曾經試圖偽裝成官家女子進宮選秀。”虞清歎氣道:“我知道,她想入宮為妃,刺殺皇上,是我阻止了她,這是下下策,不值得她白白丟掉一條性命。”聽著虞清親口說刺殺皇上,孟言心情有些複雜,他對他這個父皇沒什麽感情,但再怎麽沒感情,那終究是他的生父,孟言想,若是以後虞清真的和皇上對峙起來,想要取了皇上的性命,他該怎麽辦。兩人重新回到馬車上,車內多了幾盒沁芳齋的點心,蟹黃小餃,棗泥方糕,荷合酥,另有一壺桂花甜釀,孟言道:“這是小滿剛才去買的,咱們路上吃。”他說的是咱們,其實他自己平時很少吃這些,一看就是專門為虞清買的。虞清透過帷帽看孟言,初見時他稍顯稚嫩的麵孔已經長開了,長成了個劍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孟言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將他的麵部輪廓變得有些淩厲,不笑的時候頗為冷峻,一旦笑起來,就像個搖著尾巴的大白狗。他和孟元一點都不像,倒是更像他的母親蓉嬪,甚至連眉毛旁邊的一顆小小的黑痣也遺傳了過來,隻是原來還算白皙的皮膚之前在泰州曬了幾個月,如今變成了小麥色,濃密的睫毛使他在盯著人看的時候顯得尤其深情。虞清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孟言真的長大了。或許是察覺到虞清的目光,孟言朝他看過來,兩人的目光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隔空相撞,虞清慌忙躲開,孟言一把摘下他的帷帽,“坐在車上就別戴這玩意了,沒人看見,雖然你戴這個還挺好看的。”孟言說著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真像個大白狗。虞清拿起一塊荷合酥吃,心情突然好起來,或許是因為出了城門,空氣也變得清新了。莊子不大,一個兩進的院落,難得的是周圍的景色,莊子建在山腳下,偏安一隅,周圍並不像其他莊子一樣種著莊稼,而是種滿了各種花卉,滿滿的,將莊子整個包圍起來,隻有一條小徑出入。時值盛夏,花圃中紫羅蘭、茉莉、桔梗、百合、玫瑰、木蘭、繡球、薔薇開的如火如荼,五顏六色非常奪目,在不遠處還種著一片向日葵,也開的正旺,大朵大朵黃色的花盤,生機勃勃。虞清立時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孟言看著他高興,小心牽起他的手,沿著那條小徑走進去,“剛澆過水,地上滑,當心腳下。”虞清就這樣被牽了進去,裏麵自有伺候的人,早已在院中的花架下備好了茶點,又有人將兩位主子的行禮收拾進去,進了院子後虞清不著痕跡掙脫了孟言的手,問:“這地方是專門種花的嗎?”“對,這些花圃沒有租出去,掙不了什麽錢,我就是瞧著這兒雅致,才向父皇討來的,喜歡嗎?”孟言看著虞清。虞清點頭,“很喜歡。”“喜歡以後我們常來,後山的山腰上還有個溫泉,等冬天可以來泡溫泉,清淨又暖和。”虞清不知道說什麽,孟言對他的用心天地可鑒,這其中的含義他就算再怎麽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了,一路走來,他一直處於一種糾結的情緒中,孟言的情意昭然若揭,他該委婉的提醒一下才是,既不能看著孟言走上歧路,也不會傷了他們二人的關係。虞清在花架坐下,端起茶水緩緩喝了一口,醞釀好語言,仰頭對孟言說:“孟言,我曾經是你父皇的人。”孟言一愣,也坐下,直視著他,“我知道啊。”他這樣誠懇,虞清倒不好說了,他微微蹙眉,繼續提醒道:“我長你十歲,還是個罪臣之後。”“我知道。”“名義上,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不能存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