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任務本身不難,難的是百裏予安的位置十分難以確定。


    宣予佑掏出隨身攜帶的羊皮地圖,上麵記載了玉門關到鄯善的詳細路線、綠洲、村鎮、驛站,還零零散散地畫出了幾個傳說中百裏予安曾出現的地點。如果硬要尋找這些點之間的關係——那就是沒有關係。雖然傳說中,也有不要命的引路人,帶人前往幻城。但這些人行蹤不定,宣予佑隻好在不遠離補給地點的限度下,一邊打聽著引路人,一邊以己之力,最大範圍地尋找著幻城。宣予佑抬頭看了眼太陽,估算著今天的尋找又隻能告一段落,看著吹雪也有點不行了,他想著返回附近的驛站休息調整,明日再來。


    想到這裏,他拍了拍吹雪,決定調轉方向。才沒走了幾步,茫茫大漠之中,地麵上似乎趴著一團穿著黑色衣服的生物。宣予佑隻稍微定睛看了一眼便覺得麻煩地移開了視線。


    看體積,那像是人類。但在沙漠之中,身邊沒有行李沒有水還穿著黑色的,估計沒死也是半殘。在這種惡劣的生存環境下無法照顧自己的人,宣予佑覺得麻煩,因此他懶得停下來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牽著吹雪,繼續按著自己決定的方向走下去。


    “餵。”


    “……”宣予佑假裝沒聽到。


    “我快渴死了。”


    “……”宣予佑加快了腳步。


    “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最後一個見到我的人。你這樣就是間接的殺生了。”


    “……”宣予佑無奈地停下了腳步,從吹雪背上的羊皮袋裏倒了杯水出來,走了過去,放在了趴在地上的黑衣人麵前,“喝吧,喝完了起來你就一直往南走。有驛站。”他完成了自己的義務,正要起身,可黑衣人卻一把抱住了他的腳麵。


    “……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人的聲音很沙啞,說話聲也是有氣無力的。但抱著他腳麵的雙手卻很有力氣,堅決地、死死地不放。宣予佑還沒反應過來該怎麽辦的時候,對方又補充了一句,“我死了,就是你……”


    簡直是胡攪蠻纏!早知道連那一杯水也不給他。夏天果然沒好事。宣予佑無奈地說,“我知道了,你放開我吧,我帶你去驛站。”


    對方似乎還心存懷疑,雙手隻是猶豫了一下,就又抱得緊緊的。


    “我帶你去,你這麽拉著我,我們誰也別想走。”


    黑衣人放開了手,然後去抓那杯水,一股腦全灌了進去。宣予佑見他身形瘦小,聽聲音也不過是少年的年紀,想著對吹雪的負擔應該也算可以,於是一手將他從脖子處拎了起來,放到了吹雪背上。沒想到吹雪卻是異常地不開心,想盡一切辦法想把這個人從背上甩下來。宣予佑心生奇怪,不由安撫了它好一會兒,它才總算是不情不願地順從了主人的吩咐。此時,對方又把空杯子遞了過來,“我想……再喝一杯。”


    這……確實有點厚臉皮。宣予佑無奈地又給他倒了一杯,他一飲而盡,然後索性一手搶過了羊皮水袋,咕咚咕咚地灌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重重地呼了口氣,然後把空空的水袋遞迴了給宣予佑。


    宣予佑不耐煩地說,“你對沙漠一點知識都沒有,什麽都不帶,還穿著黑衣服。就算死了,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來人隻是嘿嘿傻笑。


    二人一路沉默,吹雪在沙子裏費力地走著,黑衣人趴在馬背上,似是感到無聊,於是便主動攀談了起來,“恩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宣,名予佑,給予的予,人字旁的佑。”


    “有點拗口。”


    “我生於四月,所以字清和。你要是想叫我四月也可以。”宣予佑耐著性子說。


    “四月,你看起來像是中原人,怎麽來到沙漠?


    “有事。”


    四月的冷漠硬生生地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一會兒帶你到絲路邊上的驛站,到時候你找個回中原的商隊就行了。”


    黑衣人喏了句,二人一路無話,等看到沙漠盡頭的綠洲時,天色已經微微變暗了。黑衣人突然拉住吹雪的韁繩,四月一怔,回過頭來,隻聽他說,“我沒有錢。”


    四月聽了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用你錢。”


    “不、你說讓我找個回中原的商隊,我沒錢,他們不會帶著我。”


    “你是個小夥子,四肢健全,幫著他們打打雜總不是難事。”


    “……”


    “你連打雜都懶得做?”四月心想那你不如死在沙漠裏了。


    “因為……我是女生。”


    四月點了點頭,然後猛地回頭看向黑衣人。


    “漢人的商隊裏不要女生。”


    黑衣的少女身材矮小,麵孔一直被頭髮擋著,四月隻當他是個少年。可此時他撥了撥自己的頭髮,露出了一張小臉來。淺象牙色的皮膚,深琥珀色的眼睛和深栗色微卷的頭髮,雖然並非漢人的相貌,卻是一張頗為標緻的臉龐。


    但不管她相貌到底如何,在炙熱的沙漠裏,四月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隻是覺得更加麻煩,“你是女子,我就更無法帶著你。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到了驛站自己想辦法吧。”


    “你要去哪裏?說不定順路。”


    “百裏予安。”


    “哦……我知道。”


    “你知道?”


    “我祖上是小宛人,後來才跟著父母定居去了鄯善首都阡泥城。”


    “那城可是早就沉了。”


    “但也並不是無跡可循,這些年來很多人尋覓著要去。之前我就幫他們帶路,這次就是入了城,我告訴他們百裏予安很危險,他們不聽我的,隻有我逃了出來,所以才昏倒在沙漠裏。”


    四月回頭看了黑衣少女好一會兒,“莫非你是引路人。”


    黑衣少女歪著頭想了想,“有人這麽叫我,我平時帶路確實會收一大筆錢。這次因為他們不聽話,所以錢沒收到,我也差點死在沙漠裏。”她又拉住吹雪的韁繩,將身體往前爬了爬,盡量靠近四月,睜大了那雙深琥珀色的眸子,認真地說,“四月,我可以幫你引路去百裏予安,你能幫我一件事嗎?”


    四月側頭,“我還不能證明你是不是百裏予安的引路人。”


    她雙手一攤,“你隨便考我。”


    “誰人住在百裏城?”


    “百裏予安早就沒有人住了。”


    “那為何有人會在百裏城附近聽到鍾聲?”


    “百裏予安的鍾聲原本是小宛居民晚上的日落鍾。然而沙漠吞噬了百裏予安後,居民死的死、逃得逃,現在幻城周遭聽到鍾聲即是城要沉回沙底了……”


    “為什麽進了百裏予安,凶多吉少?”


    “因為人進了百裏予安,可以看到心中所想的景象。最美的幻境,卻是最狠的殺人利器。因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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