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提了提嘴角,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這人總算問到點兒上了,學著祁林的樣子麵無表情道:“圖朵三衛所在的地方,自然與王爺有關。我們奉陛下旨意,在此恭候王爺回宮。”李釋到帳外時,正聽見那句“恭候王爺回宮”,知道人沒事索性也不急了,閑來無事站在營帳外聽會兒牆角。孫勇語氣已經變了,“王……王爺回來了?”一道清泠泠的聲音應時響起,“實話告訴你,來找你就是王爺的旨意,念你跟先太後那點關係,算是本家,本想把這個立大功的機會給你,不過如今看來……”宋建成:你現學現賣的倒快……孫勇眼珠子一轉,楚太後一死他就沒了依靠,這都尉的位子也岌岌可危了,這次之所以願意上京就是想著能不能趁亂重新抱根大腿,日後也好繼續回到夔州作威作福。隻可惜剛一到就被關在了城門外,大腿們都在裏麵鬥得你死我活,他一時還真插不上手。而且之前他畢竟還是有幾分顧忌的,萬一站錯了隊抱錯了腿,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如今有根天降的大腿送上門開寧王回來了,小天子那邊就已經占了一半的贏麵,隻是苦於手頭沒兵這才沒殺進去。他如果能破開城門把寧王送進去,那可是不世出的大功一件,往下八代都不用擔心位子的事了。念及此處孫勇立即殷勤了起來,“祁大人,祁大人有話好說,咱們坐下來喝個茶慢慢談。”蘇岑瞥了一眼帳外,“你這些兵,隻怕我們爺看不上。”“大人說的這是哪裏話,別看我們現在懶散,那是因為大家現在不知道該幹嘛,但平日裏我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行軍布陣、日常操練可是一點都沒落下,”孫勇熱情地招呼蘇岑坐下,“雖然不是我親自練的,但我們有專業的教頭,不信……不信你問老宋,宋長史,是不是啊?”宋建成對孫勇搖身一變這幅狗腿子樣嗤之以鼻,冷冷哼了一聲作結。蘇岑裝作半信半疑地坐下跟孫勇喝了兩盞茶,談妥了士兵借調的事宜,三言兩語交代完畢,不顧孫勇的盛情挽留起身便要走。再待下去他隻怕自己要露餡了。對付孫勇這樣的人,跟他講大道理沒用,以利驅之又太貪得無厭,隻有讓他心甘情願自己把兵交出來才是上策。隻是他的名號太淺,無奈之下借用了祁林的名號,一是讓孫勇心生忌憚,二也是防止他再耍什麽手段。剛出帳門,便與真正的祁林撞了個麵麵相覷。轉而像隻邀功的小狐狸衝著李釋一笑,“爺。”孫勇送蘇岑到門外,同樣看見了門外站著的人。若說之前還有一點疑慮,這一眼就瞬間煙消雲散了,這身雍容華貴的氣度,這副睥睨萬軍的姿態,除了寧親王李釋還能有誰。孫勇立時跪下行禮,“見過王爺。”李釋正眼都沒給一個,帶著蘇岑轉身欲走,“就按跟你說好的做就是了。”“恭送王爺,”孫勇趴在地上對著兩人的背影恭敬道,“恭送祁大人。”從孫勇那裏出來,左右瞧著沒有外人,蘇岑快走幾步與李釋並肩而行,“你那邊談妥了?”李釋點了點頭,又被蘇岑窮追不舍地追問,“那怎麽又過來了?不放心我?”李釋笑了笑,“祁大人這麽大的威風,我有什麽不放心的?”祁林:“……”蘇岑吐了吐舌頭,又衝祁林拱了拱手,“方才是形勢所迫,如有冒犯,還望祁侍衛見諒。”祁林抱劍還禮:“無妨。”曲伶兒接著道:“祁哥哥你都不知道你的名號有多響亮,蘇哥哥隻是在他帳裏拔了拔劍,就把那個都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祁林衝人挑了挑唇。蘇岑笑了笑又對李釋道:“剛好我正要去找你,我發現這些折衝府的人也不盡是李晟找來的,還有些是小天子找來的,這些人知道你跟小天子是一夥的,一聽見你的名號就會自願跟隨……你都知道了?”李釋:“康增壽就是奉天子詔令來的。”“這些人利用好的話能起大作用,”蘇岑道,“他們能聽天子召喚,就是已經站好了隊的,到時候真打起來定然也會拚盡全力,畢竟這條路上沒有回頭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些你也已經知道了吧。”李釋不點破,隻道:“你接著說。”“還有,”蘇岑看了看左右這些也正拿著窺探的目光看著他們的士兵,道:“這些兵尚可一用,至於這個孫勇,不堪用。”一行人回去又把那份折衝府的名單好好研究了一遍,果然從中找出了好多關竅,有些是忠義之後,有些則是跟暗門有仇的,還有一些拐彎抹角,能跟溫修張君等人牽扯上關係。這些人也不需要多費口舌,都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由祁林拿著李釋的信物走了一圈就收攬了個差不多。人到手了也不需要再多加操練,一是時間不夠,二則是沒有必要,這麽多人,要的就是一個人多勢眾,別說區區一道城門,就是城牆,也能給它鑿穿了。第二日一早,屹立了百年的明德門三根千斤門栓盡斷,在轟然一聲中倒下。與此同時皇城傳來消息,大明宮破了。第234章 前夜長安城裏一條朱雀大街將長安城一分為二,更是一條中軸線連通著明德門與太極宮。如今李釋就在明德門下安營紮寨,李晟坐鎮太極宮中。李釋手裏握著能直逼皇城的重兵,李晟手裏卻捏著半朝臣子以及小天子的性命。兩方對峙,卻又互相掣肘,一時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蘇岑陪李釋站在明德門的城樓之上,俯瞰著長安城內的萬千黎庶,忽然想起了兩年前的上元節。當時的場景還恍如昨日,賣花燈的,表演雜耍的,火樹銀花,熱鬧非常。他還在一個字謎攤子上贏了一盞狐狸花燈,不過後來被身邊這位給蠻橫搶走了。不過區區兩年時間,八街九陌的長安城就已經判若雲泥了。“在想什麽?”蘇岑回神,偏頭看了看也正在看著他的李釋,笑了,“在想興慶宮裏我炸的那個窟窿李晟給我補了沒,別進去了什麽小蟊賊把你酒窖裏的酒給偷了。還有宋建成那些蘭花也不知道還活沒活著,我長樂坊那間宅子裏也不知道草有多高了。”李釋把人攬在懷裏笑了笑,“想家了。”“嗯,”蘇岑想罷之後點點頭,可不就是想家了,看著這城下的萬家燈火,每一盞之下都是一份希冀,那裏麵本該也有他的一盞。蘇岑抬頭看著李釋,看著那雙深沉的眸子裏暗暗流動的光暈,也跟著問道:“你呢?你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