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伶兒的師父、暗門傷門、驚門的前任門主韓琪,原是追隨崇德太子的雲麾將軍,後來護送李晟離京,看護其長大,並助李晟成立了暗門。隻是他也沒想到李晟的野心能膨脹至此,最後念及天下蒼生從暗門叛出,劫天牢一役元氣大傷,又加上心灰意冷,纏綿病榻了許久,終究是沒能撐到春回大地。臨終前將破暗門的秘法交給了曲伶兒和韓書,說是將功折罪,卻也是給他倆留下了能安身立命的依傍。這些事都是在李釋離京之後才發生的,說起來得好一番功夫,祁林隻好搖了搖頭。道:“說來話長。”兀赤哈總算憋不住了,身長九尺的大塊頭上前一步,嘴巴一扁險些哭出聲來,“爺,你受苦了,都瘦了……”剛剛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的蘇岑臉色猛地一沉,眼神不由地一眯,“哪兒瘦了?”他這一路可是把李釋當成爺伺候,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哪怕自己上街賣藝也沒虧待過人一頓,晚上還附帶暖床服務,眼瞅著都快把李釋多年來睡不著的毛病治好了。怕這位攝政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習慣了,他這一路上鞍前馬後把伺候人的本事練就的那叫一個爐火純青,誰都可能受苦,這位爺可是一點都沒苦著。兀赤哈還不知道自己點了炸藥,還兀自樂嗬嗬地一拍胸脯,“沒事,以後,我伺候!”小狐狸伶牙俐齒一露,眼看著就要上去跟人理論。李釋輕輕一笑,了然於心地把人攔下來,衝兀赤哈道:“該幹嘛幹嘛去,不用你伺候。”大塊頭委委屈屈地看著李釋,半晌也沒搞明白自己是哪裏錯了,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了一句:“還好,爺你沒事,還好,你回來了。”一句話下來,所有人都沉默了。原本以為就是年前那一役就是生離死別,李釋做下的決定,他們隻能服從,哪怕是叫他們去送死。感謝還有這麽個人敢逆風而上,挽狂瀾於即倒,硬是炸出了那麽一縷生機。祁林帶領著一大幫人又跪了下去,不過這次是衝著蘇岑,一群人抱劍頷首,“謝蘇公子!”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小狐狸被這陣仗唬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李釋心裏稍稍觸動了一下,當年他從蠻夷之地把這幫突厥人帶回來,突然從熱血澆鑄的戰場一下子來到溫香軟玉的長安城,他們嘴上雖然不說,但這群人骨子裏那份狼性使然,長安城裏這些連風沙都沒見過的天潢貴胄入不了他們的眼。蘇岑除他之外是唯一一個讓這群人心甘情願跪下來的人。隻可惜當事人無福消受,一臉惶恐地看著李釋,眉宇間罕見透露出那麽幾分慌亂。最後還是李釋出麵解圍,“好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說。”祁林前頭帶路進了一戶看似平常的小院,沒想到裏麵卻是別有洞天,裝扮布置看似尋常,細節處卻都是精雕細鏤,透著一股含蓄古樸的氣息。第一個迎出來的是曲伶兒,一聲“祁哥哥”還沒出口,就被原地驚成了隻鵪鶉。好在蘇岑早有準備,衝人笑了笑,“怎麽,隻認得你祁哥哥,不認識你蘇哥哥了?”聽見動靜的房裏人跟出來,不出意外地跟曲伶兒成了同款鵪鶉,張著嘴半晌沒說出話來。曲伶兒回過神來,眼眶瞬間就紅了,上前幾步將蘇岑牢牢抱住,死活不肯撒手了。他們這一別別的有點久,他都一年多沒見過蘇岑了。“好了,”蘇岑頂著李釋和祁林的雙重壓力在曲伶兒背上拍了拍,無奈笑笑,“老腰都被你撲折了。”曲伶兒吸吸鼻子把人鬆開,“腰的事可不怪我。”蘇岑:“……”他家那朵清純無辜的小白花到底是什麽時候長殘的?安撫好曲伶兒,蘇岑衝前麵的人一點頭,“寧兄。”站在房門外的寧三通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回以蘇岑一笑,又整頓衣衫衝李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見過王爺。”李釋安心受了人家的大禮,一副巡檢的姿態四周打量了一番,問道:“這處地方是你的?”“這是寄存在寧府管家名下的一處房產,用來接駕是寒酸了些,可眼下不被查到的也隻有這麽處地方,望王爺見諒。”“你有心了。”李釋緩步上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步子,回頭看了蘇岑一眼。先前逃亡在外,沒有王爺也沒有大人,兩個人都是並步同行,如今臨近長安城,當著眾人的麵,蘇岑不得不撿起以前的規矩,自覺落後了李釋兩步,以示尊敬。李釋等了兩步不見人跟上來,無奈伸出手去拉了蘇岑一把,直到把人拉到與自己並肩這才繼續向前。蘇岑指尖微燙,試著抽了幾次都沒抽動,隻能由李釋牽著上前,及至進了裏屋,又緊挨著李釋坐下。甫一坐下就進了正題,李釋直接問道:“城裏如今是什麽情形?”寧三通輕輕抿了抿唇,“長安城閉城已經三日了。”李釋眉頭輕輕一蹙,蘇岑已經搶先問道:“閉城?閉什麽城?”“早在半個月前,楚太後大喪期滿,朝中就已經劃分了陣營,李晟和小天子分別在太極宮和大明宮各自為政,當時長安城中就已經亂作一團了,”祁林道,“就在三日前,長安城十二個城門突然全都落下,任何人不得出入,長安城外還聚集了各路從京畿折衝府趕來的兵馬,現在整座長安城就是一座無進無出的死城。多虧遇上了寧三公子最後把我們送出來了,否則我們隻怕現在還見不到爺。”寧三通習以為常地擺擺手,“不必客氣了,我們寧家就是幹這個的。”李釋冷冷一笑,“分朝理政,真是出息了。”蘇岑急忙規勸道:“也不能都怪小天子,你和楚太後都不在身邊的情況下,他能堅持至今不容易了。”祁林接著道:“陳淩於前天晚上翻牆進城打探消息去了,至今還沒回來。”正說著院門外突然傳來動靜,“咚”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門板上,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一愣過後寧三通率先站起來,“我出去看看。”房間裏隨著寧三通出去後慢慢沉寂了下來,蘇岑悄悄觀察李釋的神色,雖然寧親王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鎮定自若的模樣,可蘇岑心裏清楚,他在擔心小天子的安危。長安城已經閉城三日了,誰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情形,但可以想到,小天子要迎寧王還朝,自然不是閉門相迎。關城門的是李晟,目的也很明確,無非是逼宮犯上,挾天子以令諸侯。李釋表麵上說著這個侄子“沒出息”,可眼裏那份焦灼不是假的。蘇岑悄悄伸手覆在李釋那雙大手之上,一句話也沒說,卻明顯感覺到那雙手上突兀的指節在他掌心裏漸漸變得柔緩下來。房門被從外麵一把推開,寧三通一步跨進來,懷裏還抱了個半大孩子。祁林就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那個孩子蒼白的臉色,當即一驚:“陳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