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個屁!一路罵著回了宅子,阿福睡下了,房裏給他留了一盞燈。回了房裏往床上一躺始才覺得暈,而且一上來就是猛的,天旋地轉的。這一晚上東西沒吃多少,酒倒是陪著喝了不少,而且都是冷酒,這會兒都到了胃裏,攪裹著,翻湧著,湧進他的四肢百骸。難受。那雙眼睛像一壇陳酒一般看著他,不許他去當天子侍讀,不許他入中書省,他竟有一瞬間覺得那人是賞識他,要把他留在身邊為己用。如今看來隻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吧,廷試時沒弄死他便拿條鏈子拴在自己身邊,防止他再出去亂咬人。難受。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睡意一點沒上來,反倒腦袋快炸了。蘇岑索性也不要勉強,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開了門,往後院走。吹吹風,醒醒酒。後院一棵山楂樹遮天蔽日,是之前宅子的主人種的,正值花期長勢喜人,一叢叢小白花開的旺盛,白日裏聞不出什麽味來,在夜色下竟能嗅出點點幽香。蘇岑坐在樹下,小白花瓣撒了一地,三月天夜裏算不得暖和,涼風習習反倒把酒意吹散了大半。剛有了點睡意,樹後的草叢裏猛地傳出一陣聲音。貓?蘇岑皺了皺眉。剛起身那聲音又沒了,蘇岑更加篤定那東西不是貓,甚至不是動物,他起身的聲音說大不大,但足以讓這邊聽見,若是什麽小東西這會兒早就已經跑了。不是動物,又會動,那應該……是個人。蘇岑隨手抄了截阿福曬好的幹柴,屏著呼吸慢慢湊上去,分開枯黃的幹草,準備著稍有異動他就一棍子下去。等到走到近前,蘇岑看清楚了。確實是個人。一身血衣。蘇岑還沒動作草裏那人已經幹嚎了一嗓子,緊接著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昏了過去。蘇岑:“……”這要是死在這裏了,他進大理寺辦的第一個案子就得是自己的案子了。慢慢撩開那張被濕發掩蓋的臉,蘇岑小聲咦了一聲。下巴尖細,眼睛狹長,許是因為失了血,這人臉色在月光下尤顯蒼白,宛若一塊帶著隱青的古玉。是當日茶樓那個小倌。蘇岑沒記錯的話,這人說過,他叫曲伶兒。將人從後院拖到前廳,阿福顯然也被剛剛那一嗓子吵醒了,披著衣服出來一看不由一愣,直到蘇岑催著幫把手才回過神來。這人看著身段纖細好似沒什麽重量,一旦脫了力立馬變成一塊千斤砣,把人拖到床上還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吩咐阿福去燒水,蘇岑始才拿起燭燈對著人好好打量。一身白布衣衫上都是血,洇洇瀝瀝,有些發暗有些卻還是新鮮的,再看人臉色泛青,唇色蒼白,額角冷汗淋漓。蘇岑給人小心解了衣裳,不由眉頭一皺,那副瘦弱的身板上滿是淤青擦傷甚至還有刀傷,最要命的一道從腰上橫亙過去,足有寸深。下手淩厲,毫不留情。這是有人要取他性命。幫人擦洗,包紮,又換了衣裳,忙了大半宿才停下來。雞鳴破曉時蘇岑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人一動,他立馬清醒過來。那人已睜開了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看著他,第一句話是:“我餓了。”蘇岑不為所動,冷冷看著他,“誰要殺你?”曲伶兒眼珠一轉,水汪汪地看著蘇岑,“我快餓死了,沒力氣說話了。”蘇岑盯了人一會兒,點點頭,出了房門對著外麵道:“阿福,去報官。”“哎,哎!”曲伶兒從床上一躍而起,齜牙咧嘴地扶著床起來,捂著腰衝著外麵直喊:“別報官,我有力氣了,我說還不行嗎?”蘇岑靠著門框看著他,一臉不耐煩呼之欲出。曲伶兒慢悠悠躺回床上,“我這是摔的。”蘇岑挑了挑眉:“從我家牆上摔的?”曲伶兒眼珠轉了轉,點頭:“嗯。”蘇岑:“阿福——”“不是,不是,”曲伶兒急忙擺手:“跳崖,跳崖摔的。”蘇岑眉頭蹙起來,卻也沒打斷,示意人繼續說。“有人追殺我,我也是沒辦法,得想個脫身的法子,不然讓他們逮到我我死定了。其實我都安排好了,崖底和崖壁都做了準備,隻是沒想到因為腰上這傷出了點紕漏。”“是李釋嗎?”蘇岑突然問。當日這人去刺殺李釋,以李釋的身份和地位,要弄死一個人實在易如反掌。所以看見這人一身傷,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李釋。這也是他為什麽沒把人直接扔出的原因,若真是李釋要殺他,那他的死期估計也不遠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算不上惺惺相惜好歹算搭把手。隻見曲伶兒眼裏黯了黯,搖頭,“不是他。”“不是他?”蘇岑站直了身子,心裏卻莫名鬆了一口氣。劫後餘生也好,徒然欣慰也罷,那雙他看不懂的眸子裏到底沒盛著殺意。“那是誰要殺你?”蘇岑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