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玉的話,一旁的妻子聽了以後,瞬間愣在了原地。


    緊接著,眼淚簌簌下流。


    這一天!


    她等了許久許久!


    現如今,她有家難回。


    甚至於,公公都被氣死了。


    李清玉本就是從農村出來的,作為全村人的希望,作為國家培養出來的棟梁之材,甚至……耗盡潼川省中醫學校的資源,好不容易讓他成為了國內首批醫藥領域的先驅。


    可是……


    他卻在所有人對他抱有最大希望的時候,選擇了出國。


    那時候,國內形勢十分緊張,和國家和美國之間更是新仇舊恨,盤根複雜。


    那時候,同樣也是崇洋媚外,精英出國的巔峰時期。


    就連電影葛優演的《非誠勿擾》裏麵,那些精英人士,把美國視作天堂。


    一個個為了美國綠卡,不擇手段!


    甚至拋妻棄子,放棄家庭,榮譽、底線、尊嚴都要出國。


    那時候,就是一股風潮!


    改革的春風吹入大地的時候,伴隨著新潮思想的崛起,同樣也帶來了美國自由主義的浪潮。


    李清玉也在那個時候,選擇了出國!


    他出國以後,幾十年沒有回家,就連父親死得時候,他都沒有回去看一眼。


    親戚的謾罵唾棄,親朋好友的割袍斷義,上級領導的憤恨羞辱……


    一切的一切,讓李清玉背負了前所未有的罪名。


    現如今,他都六十歲了!


    而國內的父母離去,李清玉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去看一眼。


    李清玉的父親,是上山下鄉時候下去的老知青。


    心中秉承著的是那一批淳樸的思想,建設家鄉,振興中華的使命。


    這樣一個對於夢想,對於國家,充滿著無限淳樸的人,在鄉村待了一輩子,桃李天下的人,卻晚節不保。


    被人罵了一輩子的漢奸的爹。


    而李清玉的妻子,何嚐不是如此呢?


    可是……


    李清玉心意已決,一直和她說,還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


    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李清玉的妻子曾經一百次的不滿他。


    可是,她卻又深深的知道,自己老公心裏麵藏著的是什麽。


    是祖國!


    他不是不想回去。


    而是……還不到時候。


    李清玉這些年掙了多少錢?


    妻子記得很清楚,3億3920萬9881美金!


    在外人看起來,李清玉是一個視財如命,毫無科研夢想的科研工作者。


    是一個被西方資本消費主義洗腦的科學家。


    可是,唯有妻子明白,這一切……都不是老公真正想要的。


    他做夢的時候,嘴裏訥訥自語的隻有一句話:


    “祖國太窮了!”


    “我們要做的事情花錢太多了!”


    “我們要攢錢……攢錢回去……攢錢帶回家……”


    她深知,自己的老公是什麽樣子的人,他的幾個孩子,從小都是需要認真學習母語,認真學習中華傳統知識,反複的告訴他們,祖國百年屈辱……


    為什麽?


    她作為枕邊人,她深知老公內心的夢想。


    那是一顆無比赤誠的愛國之心。


    可是!


    就是這樣的人,卻要被萬千人辱罵,甚至父母離世都不能回去看一眼。


    因為……


    他回去了,就沒有辦法加入加州伯克利的研究所了,就無法成為那些核心的成員,就沒有辦法拿到足夠的科研資金,更加沒有辦法讓他看到核心資料了……


    可現在,老公要回家了嗎?


    女人的眼淚還在無聲流淌,看著丈夫,她的心頭難受到了極點。


    這些年來,他們何時曾忘記過祖國?


    李清玉看見妻子哭的這般模樣,也是鼻子一酸,他輕輕的走到妻子身邊,靜靜地抱著她。


    此時此刻,眼淚也開始滾落。


    他心智堅硬,宛若鋼鐵,堅不可摧……


    可卻在看見妻子這般模樣的時候,卻內心滿是愧疚。


    李清玉抱著妻子,看著鏡子裏。


    思緒複雜。


    曾幾何時,他們滿目青蔥,滿腔熱血,崢嶸歲月,青春風華。


    可現如今,花白的頭發,臉上多了很多皺紋,曾經薄薄的眼鏡片,此時此刻,也增厚了許多。


    歲月在他們臉上刻畫了太多悲歡離合。


    他們等了半生!


    終於要回家了。


    “回家!”


    “我們回家!”


    李清玉緊緊地抱著妻子,嘴裏訥訥自語,似乎在和妻子說。


    但是……似乎又是在和鏡子裏的自己訴說。


    這是他埋藏了三十年的心裏話。


    多少次,他很想很想徹底放棄!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為了今天,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了,絕對不能前功盡棄。


    現如今……


    時機到了!


    他要回家了。


    哪怕麵對萬千質疑,哪怕被千夫所指,也要回家了。


    這時候,妻子深吸一口氣,轉身看著他:


    “我去收拾東西!”


    “家裏……”


    李清玉看出來了他的心思:“都賣了吧!”


    “回家……”


    “不回來了。”


    妻子抿著嘴,任由眼淚滑落,拚命的點頭。


    李清玉陪伴妻子收拾東西。


    隨後聯係房產銷售,盡快把房子賣掉。


    這邊,孩子也回來了。


    推門進來以後,他直接激動的看著父親:“爸爸,我們……要回家了嗎?”


    李清玉點頭:“對!”


    “和你媽媽收拾東西。”


    “我們回家。”


    “我去一趟單位。”


    李清玉開車來到了單位,把所有自己的學生和團隊,召集到了一起來。


    這些人,全都是他在伯克利大學的班底。


    是他絕對信任的人。


    對於老師的突然召集,大家也是有些疑惑,但是……很多人卻也猜到了一些東西。


    “老師……我們……”


    李清玉臉上剛才的柔情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毅和堅決!


    “對!”


    “我要回國了。”


    “你們,也要回去了。”


    “當然了,伯克利研究所,是世界上最頂級的研究所之一。”


    “你們可以留下。”


    “我不攔著你們。”


    聽見李清玉的話,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頓時哭了起來。


    他知道,老師這些年來,在籌備什麽!


    可現在,終於要實現他最後的夢想去了。


    李清玉看著麵前的139人。


    這些人,是他精心培養的,是涉及到醫學研究的方方麵麵,生理、生化、藥……等多個維度,多個角度的人才。


    李清玉這時候,擦了擦眼淚,坐在了椅子上,他看著房間裏的孩子們。


    似乎回到了那個自己剛來到這裏的時光。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對!”


    “回家。”


    “我出來太久了……”


    “但是,這裏終究不是我的家。”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我是潼川省中醫學校畢業的,那時候,是80年代,改革開放剛開始,可是學校的裏麵的條件很差。”


    “和你們接觸的都不一樣。”


    “那時候,學校的燒杯,都是珍貴的資產,嗬嗬……”


    “是啊,那時候學校窮,別說那些離心機了。”


    “嗬嗬,我都沒有聽說過,那時候,我們離心,還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把他的摩托車該拆掉了,然後用發動機,找了幾個物理學院的專家,給製作出來的。”


    “那是偶,顯微鏡,屬於高端器械,就連製作標本的玻璃片,我們都是用的小心翼翼。”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我師妹,不小心打破了幾個載玻片,劃破了手指,可是……卻哭了一下午。”


    “學校窮啊!”


    “哪兒什麽好東西……”


    “為了給我們做實驗,用的是單目顯微鏡,試管和載玻片啊……”


    “後來,實驗需要進一步發展,我這邊做實驗需要醫學實驗室的常見設備。。”


    “可是,學校沒有啊!”


    “而且這種東西是實驗室常備的,很重要,沒辦法……得買!”


    “可是,那時候,壓根就沒有國產的,隻有進口的。”


    “一台這樣的儀器,你們知道多少錢嗎?”


    “自動生化分析儀的價格在那個年代,很高很高!


    我記得很清楚!


    一萬三千九百八美金!


    那時候,不僅是我們,就連首都的那些研究所,全自動生化分析儀的價格對於大多數醫療機構來說是一個相對較大的投資。


    那時候,我的工資,是98塊五毛錢!”


    “校長的工資,大概是200快左右,其他教授的工資,是164塊錢。”


    “你們知道不知道,那時候,一台儀器,意味著什麽?”


    “你意味著我們全校老師,兩年半的工資!”


    “買了!”


    “還是買了!”


    “我老師為了買這個,悄悄的把我師娘的手表首飾陪嫁的都賣了。”


    “然後,學校……”


    說到這裏,李清玉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


    那時候……


    真的很窮。


    可是,卻很開心。


    那是他這輩子,最深刻的記憶。


    李清玉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


    “我當時就想,這個實驗不做了,也沒啥!”


    “可是,就在我放棄的時候,學校的校長和那些教授們,來找到了我。”


    “三十多個人啊,他們每個人手裏有零有整的拿著錢。”


    “可是還不夠!”


    “我老師當時跟我說:做,一定要做。”


    “我說,老師,做了也不一定成功,要不別做了……”


    “可校長說:輸了,輸了怕啥,再來!”


    “那時候,我們單位,每個月有五塊的獎金,可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們三年多,沒有見過!”


    “老師們的工資,也降了一半兒。”


    “後來,儀器買來了。”


    “我那時候,恨不得睡覺也抱著他。”


    “你們可能無法想象,但是……真的是這樣的,我每天都不想睡覺,就想要盡快做實驗。”


    “我好怕自己失敗了啊!”


    “因為,那是我們全校師生的……心血啊!”


    “我們吃了三年白菜,醃白菜、煮白菜、炒白菜……嗬嗬。”


    “吃了三年!”


    “我沒有和你們開玩笑。”


    “那時候,我師娘,在學校後院裏麵養了一頭膘肥體壯的大黑豬。”


    “校長為了讓我吃多肉……”


    “他半夜偷偷摸摸的把豬殺了。”


    “放在學校冷庫裏,時不時的給我們實驗團隊改善夥食。”


    “他告訴我師娘說,豬跑了……我師娘找了一天,沒找到,最後氣病了。”


    “噗嗤……”


    說話間,李清玉頓時笑了起來,他眼睛忍不住往上飄,似乎在懷念那個美好的歲月。


    “後來,實驗成功了!”


    “學校要舉辦慶功宴,我老師一激動,把剩下的豬肉拿出來了。”


    “哈哈哈,我師娘氣的和他打了一架。”


    “可我老師,卻笑了一整天。”


    “那是我這輩子,實驗成功最高興的一次。”


    “那一次,上麵給了我們30萬的獎金,終於把學校老師們拖欠的工資,給補上了。”


    “哎……”


    “我因為那個實驗,出名了,被協和醫學院,那時候協和還是在清華,我被特招,去讀博士。”


    “我第一次去協和實驗室,真的是嚇到了!”


    “自動血液細胞分類計數儀、自動細菌鑒定儀、全自動酶標儀……”


    “那些都是我夢裏麵才有的!”


    “可是,新實驗,需要很多錢,買新的試劑、購置新的器械……”


    “那時候,八十年代末,那時候,美國的很多器械,進不來……”


    “我們很努力……”


    “可是,就是那樣,我們實驗室停擺了三次,三年時間,幾乎是每年停擺一次……沒辦法,沒錢了……”


    “後來……”


    “我的故事,你們就知道了。”


    “我拿到了來美國進修的機會。”


    “那一年時間,我來都美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可樂不是那麽高端,原來豬肉不需要憑票購買,甚至可以仍在垃圾桶,原來……實驗室的經費,還能多到花不完,原來……一個項目,可以有幾千萬美金……”


    “你們應該很清楚,培養一個頂級的醫學生化領域的科學家,需要多少錢!”


    “那時候,祖國窮……”


    “沒錢,沒人……”


    “怎麽辦?”


    “哎……”


    “我就尋思,我能不能在這邊先積累積累……”


    “嗯,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來這邊打野!”


    “不吃自己家的經濟,用對麵的經濟,先把自己養肥了?”


    聽見這話,同學們不少都流淚了。


    他們不知道,李清玉老師竟然還有這樣的一段曆史……


    聽著老師那些年的事情,大家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李清玉隨後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其實,培養你們,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希望……可以給祖國,增加一點家當。”


    “你們也看出來了,這些年來,我招收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咱們國家的。”


    “而且,很多核心項目,核心實驗,關鍵的技術,都是你們在參與。”


    “我老了,你們……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財富。”


    “祖國現在需要我們,我……想帶著你們回家。”


    “但是,說實話……”


    “你們和我不一樣了。”


    “時代也不一樣了。”


    “你們也不需要付出那麽多了。”


    “所以呢,去留,你們自己做決定吧。”


    說完,李清玉站起身子,對著大家微微鞠躬。


    現場,頓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之中。


    大家沉默了下來,回想起這些年來。


    似乎真的如此……


    李清玉老師這些年,其實真正意義上,說有什麽偉大的獎項,都沒有……


    是實力不夠嗎?


    不是!


    諾獎,不是一個單純的技術獎項。


    而是一個政治手段。


    對於李清玉這種,有一定的民族主義,種族色彩的人,他是不可能獲得這些獎項的。


    而老師,卻也不在乎。


    他們這些年,也知道,老師這些年備受爭議,不僅是國內,就是國外,這些西方的科學家也瞧不上李老師。


    覺得他是一個吝嗇的葛朗台!


    可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當然不是!


    老師這些年,對於他們,可以說是毫無保留,在金錢和資源,甚至是教學方麵,是毫不吝嗇的傾囊相授。


    現如今,他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


    原來……老師始終惦記著那個家。


    其實,他們又何嚐不是呢?


    在外遊子,多想回家?!


    良久之後。


    忽然,最年長的學生,也是伯克利實驗室最有前途的,最年輕的教授開口了。


    “我願意跟著老師回去!”


    此話一出,陸陸續續,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


    “我也願意!”


    “我早就想回家了!”


    “我回去!”


    “我也回去!”


    ……


    ……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


    李清月的眼淚,再次打濕了眼眶。


    看著這群可愛的孩子們,他深吸一口氣:“好!”


    “好!”


    “好啊!”


    “老師謝謝你們!”


    “你們回去以後,就是國家的骨幹人才!”


    “回家!”


    ……


    ……


    潼川省中醫藥大學。


    校慶即將到來,陳路這幾天很忙。


    校慶期間,要舉辦多場會議。


    除此之外,還要邀請在外的遊子回家。


    作為潼川省中醫藥大學最新上任的校長,陳路的壓力也很大。


    他想把這一次的校慶,舉辦的有紀念意義。


    不說有多高端大氣,但是……他希望來參加校慶的人,都能看到現如今母校的變化。


    中醫藥大學六十年校慶,也培養出來很多優秀的人才。


    六月的陽光,明媚動人,校園裏的樹木,參天蔽日,遮住了這盛夏的驕陽。


    陳路陪伴著幾位老人,在學校裏麵閑逛。


    “這棵樹!”


    “是我們當時親手種下的。”


    “哈哈,現如今,都這麽粗了!”


    一位老人笑著說道,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感受著樹木的年輪,感慨著光陰的流逝。


    “嗬嗬,是啊,你忘了嗎?當初你和老沈,還因為這個吵起來了,你們非要比較誰種的多!”


    “哎……”


    “老沈若是活著,看到學校現如今這般麵貌,或許……他也會高興吧!”


    說到老沈的時候,幾個老人都忍不住沉默了下來。


    “哈哈,你們瞧,老於,你瞧,這裏是不是你老婆的豬圈啊?”


    “哈哈哈!”


    那人也意識到了他的話語讓大家多少有些傷感,頓時笑著指著一個亭子說道。


    其他人聞聲,連忙笑著看了過去。


    隻是,彼時的豬圈菜園,現如今成了亭台水榭,彼時的穢濁之地,此時此刻,也滿是花香鳥語。


    看到這一幕,老張忍不住笑了笑:“哈哈哈!”


    正要笑著說話,一旁的一個老婦人惡狠狠地瞪了幾人一眼。


    “哼!”


    “你們還好意思說?”


    “我的豬圈菜園。”


    “我那時候,養了七八年的豬,硬是一頭沒有賣出去。”


    “隔三差五,要不就是豬跑了,要不就是被偷了!”


    “我就納悶了,明明我們學校有保安,咋就隔三差五的丟了豬呢!”


    “還有那菜園?”


    “我種的黃瓜西紅柿多好啊!”


    “可是,隔三差五就沒有了,老張還和我說,肯定是被豬啃了!”


    “我家豬能吃那麽多?”


    “再說了,我咋就不知道,豬還吃辣椒呢!”


    “你們幾個啊……”


    伴隨著老婦人的話,頓時周圍大家都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學校的建校元老。


    老於的妻子,也是那時候學校後勤的領導。


    現如今,大家回憶起來當初的事情,都忍不住噙著淚,笑著笑著……回憶著,張望著,也翹首感慨。


    “哎……”


    “你們啊,真不要臉啊,丟了豬的鍋,我背了這麽多年啊!”


    “也不見你們道個歉給我。”


    “真的是……”


    “瞧一瞧,我這腰,一輩子在家裏是直不起來了。”


    拄著拐杖的於漢生歎了口氣,佝僂著的身軀,駐足觀望著那個豬圈。


    這時候……


    老於的妻子忽然笑著說了句:


    “你還委屈上了。”


    “我不罵你,還誇你啊?”


    “你以為你們半夜偷豬的時候,我能聽不見?”


    “我家窗戶就在前麵,你們做啥,我是一清二楚!”


    “可是……我還能說點什麽呢?”


    “那時候窮啊,別說咱們老師了,那些做科研的孩子們,一個個吃不飽的,我哪兒忍心啊!”


    “哎……”


    “你說,做科研,本來就費腦子,真要是一點葷腥不沾,那群孩子們……哎!”


    說著說著,老婦人的眼淚,也開始落下,她忍不住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隨後搖了搖頭。


    這時候,任新航撓了撓頭:“嗬嗬嗬。”


    “我就知道,師娘肯定是愛我們的。”


    “每次,我們去找老師的時候,師娘總是會讓我們拖到中午。”


    “然後給我們做一桌子的菜。”


    任新航的話讓老太太笑了笑:


    “那時候,條件有限!”


    “就那個大饅頭,就著白菜,你們幾個小夥子能吃我們半個月的饅頭!”


    “嚇得我啊,生怕你們吃壞肚子!”


    “嗬嗬嗬……”


    “你啊,都沒有你們師兄懂事,每次,你們師兄都攔著你們,不讓你們吃完,給我和你們老師留幾個饅頭。”


    “哈哈哈哈……”


    這時候……


    忽然一個老教授說了句:


    “那時候真的窮啊!”


    “春葉,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不小心打了幾片載玻片哭了一天。”


    聽見這話,一個六十歲左右,端莊秀麗,頭發盤起,雖然臉上多了不少皺紋,可是滿身的書卷氣難以遮掩,他身著一身淺色青花旗袍,駐足看著不遠處的實驗室,眼淚流了下來。


    “記得。”


    “我怎麽能不記得呢?”


    “那時候……師兄為了不讓我傷心,幾天沒吃飯,用肉票找隔壁學校的老師,換了幾片。”


    “……”


    女人的話,再次讓現場安靜了下來。


    “陳校長,我師兄……您邀請了嗎?”


    此話一出,頓時!


    眾人的臉色變得幾分不太好看。


    似乎這個詞語,在大家眼裏,已經成了一個禁忌詞匯。


    李清玉!


    那個潼川省中醫藥大學建校以來最具才情,最有天賦的學生。


    “哼!”


    “不要在我麵前再提這個名字!”


    於漢生手裏的拐杖,直接杵在地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頓時,現場的眾人,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


    當初舉全校之力,培養出來的,最具天賦,最有未來的學生,現如今……成了大家最不願意提起來的一個人。


    而這時候,任新航跟在人群中,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於漢生是他的老師,李清玉是他的師兄。


    任新航的聲音帶著幾分苦澀。


    他當然知道,老師內心深處,最喜歡的,依然是李清玉師兄。


    隻是……


    這麽多年過去了。


    哎……


    這時候,一個老教授忽然說了句:


    “小陳校長,你能不能帶我們去實驗室看看啊!”


    陳路聞聲,頓時點了點頭。


    隨後,帶著大家去了最新的實驗室。


    當他們看到實驗室內,那些頂級的國際標準的實驗器械,看到那些琳琅滿目的實驗……


    看著絡繹不絕的實驗人員。


    看著一個個嶄新的實驗室……


    大家都忍不住淚目了。


    若是天工許,好想回少年。


    “要是……要是我們那時候……有這些器械,該多好啊!”


    “是啊……”


    “這是最新的生化分析儀吧……”


    “那時候,我們學校為了買一台這個器械,當時我們全校老師斷斷續續拖欠了三年的工資和獎金。”


    “嗬嗬,那時候,你們嫂子,差點和我離婚。”


    “哎呦,誰還不是呢!”


    “老於,你把嫂子的嫁妝都賣掉了吧……”


    “哈哈,你好意思說我?你把給孩子結婚的錢都給了我了!”


    “你們好意思說,我好不容易買了一台摩托車,結果你們把我灌醉了,讓我答應用摩托車做了一台高水平的離心機,你們啊……”


    任新航也跟著大家,興奮的回憶起當初的點點滴滴。


    陳路見狀,內心也是頗為感慨。


    這時候,任新航走到了陳路身邊,很開心的說了句:


    “陳路!”


    “謝謝你啊!”


    陳路一愣:“謝我幹什麽?”


    任新航忍不住說了句:“其實,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帶著他們回來,好好的看看學校。”


    “其實,他們壓根不在乎那一天的會議。”


    “他們真正在意的,是你依然把這裏當成了他們的家,給他們看到了希望……”


    “哎……”


    這時候,陳路想到了什麽,問了句:“李清玉……”


    任新航眼神裏多了幾分不滿和糾結。


    “說實話!”


    “在我一開始的時候,甚至在我做了書記的時候,我都是在恨他的!”


    “可是,後來……慢慢的想開了!”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夢想,我們要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


    “可是,我不想輸給他。”


    “你知道嗎?”


    “我不想有一天,他回來了,看著學校,對我訓斥一句,瞧一瞧,任新航,這就是老師把學校交給你的樣子?”


    “我不願意看到那一幕!”


    “所以,我很努力啊!”


    “我一直以來,都想要把學校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我不是你。”


    “我也不是師兄。”


    “我做不到你們那樣優秀……”


    “哎……”


    “說這麽多,也沒有意義。”


    “但是,我早已經不恨他了。”


    “哎……”


    “我老師,活不了多久了。”


    “我希望他回來見見老師。”


    “但是,他這種人,罷了……”


    “你知道嗎?”


    “他父母親走的時候,還是我們師兄弟姐妹幾個人去送的。”


    “你想想,他有多絕情!”


    “這樣的人,無論成就多高。”


    “我都瞧不起!”


    任新航說著說著,竟然眼淚都流了下來。


    陳路對於潼川省中醫藥大學的回憶,其實並不多。


    他沒有經曆過那個偉大的年代。


    可是,他能做到感同身受。


    隻是……


    陳路看了一眼任新航和於老爺子。


    歎了口氣。


    這時候……


    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陳路看見是海外的電話,頓時愣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了一旁,接起電話。


    “喂,你好,我是陳路!”


    對方沉默了許久,忽然,一口流利的潼川話響了起來。


    “陳校長,您好。”


    “我……我……我是李清玉。”


    聽見這個聲音,陳路瞬間臉色一變。


    他沒有想到,自己能收到李清玉的電話。


    “嗯,李教授,你好。”


    陳路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很平淡,平淡中,帶著明顯的疏離。


    似乎聽出來了陳路聲音裏麵的淡漠。


    李清玉笑了笑,沒有介意。


    他剛才緊張隻是近鄉心怯罷了。


    作為他這樣的人,豈能在意對方一句話?


    “我可以和你見個麵嗎?”


    李清玉的話響了起來。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麵談。”


    陳路一愣:“你回來了?”


    李清玉點了點頭:“嗯,我先回來了。”


    “嗯……”


    “晚上,見麵說,可以嗎?”


    “我訂好位置,你一個人來就可以。”


    陳路聽見之後,有些不知道李清玉要說什麽。


    但是,卻答應了下來。


    “好!”


    ……


    ……


    當天晚上。


    陳路來到了約定的地方。


    這是一個老小區,有四十多年的曆史了。


    時間在牆壁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


    可這裏也是錦川市首批樓房。


    陳路沒有想到,李清玉會和自己約在這裏見麵。


    到了三層之後,陳路看著房間號,敲響了房門。


    開門的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女人,看見陳路之後,微微一笑:“陳校長吧,請進。”


    “家裏剛剛收拾,有些簡單,別介意。”


    進來屋子裏後,看著房間裏老舊的家具和陳設,陳路的驚訝更多了。


    此時的李清玉穿著一件二股筋汗衫和一條素色的大褲衩,桌子上擺著一個西瓜。


    房間裏的電風扇嗡嗡作響。


    “陳校長,快坐。”


    “剛冰鎮的西瓜,快解解渴。”


    李清玉和陳路預想的,壓根不是一回事,此時的他衣著打扮,更像是一個樸素的大爺。


    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提著一個大茶缸。


    “李教授,你好。”


    雖然和陳路料想的完全兩碼事,可陳路依然笑著問了一聲好。


    似乎看出來了陳路內心的疑惑,李清玉笑了笑,說道:


    “其實,這裏才是我的家。”


    “我和我老婆結婚的地方。”


    “我當時還在潼川中醫學校上班,那時候,好不容易學校有了分房指標。”


    “於老師和張校長他們把這個機會給了我。”


    “其實,那時候,很多學校的老師,都沒有分到樓房。”


    “我是第一批。”


    “哎……”


    說到這裏,李清玉頗為感觸的歎了口氣。


    而陳路點了點頭,沒做聲。


    “我其實回來三天了。”


    “隻是,回來以後收拾了很多東西,剛剛把家裏收拾好。”


    “這兩天啊,好好睡了一覺。”


    “不得不說還是家裏好啊。”


    陳路好奇的看著李清玉,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而這時候……


    李清玉忽然問了句:“陳校長,我 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可以去參加校慶嗎?”


    “當然了,您別誤會,我不是說我想要上台,我……我隻是想要回去看看。”


    陳路看著李清玉,腦海裏浮現出太多的疑惑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李清玉回來以後,要住進這個老校區。


    他應該不缺錢!


    而且,對方為什麽回來?


    難道隻是因為校慶?


    或者說……


    他不知道,李清玉今天這樣邀請自己來家裏,是為了什麽。


    陳路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信封。


    “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在您家。”


    “所以沒有帶什麽禮物。”


    “這個信封……是邀請函。”


    “我邀請您參加咱們學校的校慶。”


    “打開看看,邀請函是我找人花了不少心思做的,看看怎麽樣。”


    聽見陳路的話,李清玉先是一愣,隨後打開了邀請函。


    邀請函是類似於賀卡的形式。


    隻是,打開之後,頓時中間的夾層翻起來,浮現出一個景觀。


    那是……潼川省中醫學校的大門。


    看到這一幕,頓時李清玉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了。


    黑白色的氛圍下,學校鐵製的門框,上麵寫著“中醫學校”四個字。


    樸素而陳舊。


    隨後……


    第二頁,自動打開。


    變成了……中醫學院的樣子。


    最後……


    變成了現如今潼川省中醫藥大學的照片。


    這是一個巧妙的夾層設計,但是卻把六十年來潼川省中醫藥大學的曆史和變遷,呈現了出來。


    看著手裏的邀請信。


    頓時,李清玉深吸一口氣,看著陳路:“陳校長,有心了。”


    陳路笑了笑:“您可是老一輩,要說起來,中醫學院從中醫學校變更過來,還是您那時候的科研成果使然。”


    “說起來,校慶,可是沒有您不行啊!”


    陳路也看出來了,李清玉這一次回來,意義非凡。


    隻是,陳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年來,李清玉不回來呢?


    曾經的多少怨言,早就應該煙消雲散了啊!


    李清玉苦笑搖頭:“嗬嗬……”


    “您別誇我。”


    “說起來,您對學校的貢獻,比起我要大得多。”


    “要謝,也是我想謝謝您。”


    陳路忽然抬頭,看向李清玉:“李教授,這一次回來,待多久?”


    李清玉這時候,也收起笑容,看著陳路:“不走了!”


    此話一出,頓時陳路的臉色就變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


    李清玉看向陳路,說道:“這也是我今晚,邀請您過來的原因。”


    “我想知道,學校,是否能容得下我。”


    “還有……我那139名學生!”


    此話一出!


    頓時陳路的臉色刹那間就變了。


    他腦海裏宛若九天驚雷一般,響徹四方。


    甚至於!


    他激動的直接站了起來。


    “不……不走了?!”


    “還有139名學生?”


    “怎麽……怎麽回事?”


    李清玉看見陳路,沒有說話,而是從一旁,取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以及十幾個硬盤。


    “陳院長。”


    “這是我在伯克利研究所的所有研究成果。”


    “以及培養出來的139名棟梁之材。”


    “我希望……您能把他們安置好。”


    “還有……”


    “我從來沒有背叛祖國!”


    “隻是……時機未到。”


    聽見這話,陳路此時此刻,振聾發聵。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會是這樣的一個畫麵。


    “您……您……”


    “您……”


    陳路指著李清玉,半天激動的一言不發。


    激情知情,讓他一時間半句話說不出來。


    良久之後……


    陳路忽然深吸一口氣。


    “先生,大義!”


    陳路忍不住對著李清玉深鞠一躬。


    謀士以身入局,舉起勝天半子!


    寧願身陷囹圄,背負萬千罵名。


    心中那一顆赤誠之心,始終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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