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正義此時不解釋還好,這越解釋,反倒是現場眾人,越發沉默起來。


    袁金宗更是如此。


    他皺眉看了一眼範正義,隨後看向一旁的薛誌興。


    “薛博士,這手法複位,難不成是中醫專屬嗎?”


    此話一出,頓時周圍所有人的臉色,都略微變了。


    顯然,袁金宗有些不滿。


    薛誌興笑了笑,解釋道:


    “這倒不是。”


    “現代醫學關於骨折之後的手法複位,其實研究很多,而且我們比起中醫而言,更有科學依據。”


    “依靠的是在現代化的影像設備下,對骨折後錯位的骨頭進行精準的複位。”


    “相比中醫而言,現代醫學手法更具有普適性和推廣性。”


    “目前,世界衛生組織骨科研究中心,也開始對手法進行推廣和普及了。”


    袁金宗一聽,頓時如同找到了理論依據一樣,頓時瞪大眼睛說道:


    “範正義!”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難不成離開中醫還不行了?”


    “薛博士說的對,在現代化的影像設備下,這種複位的手法更加精準,安全,高效。”


    “並且具有精準性和普適性。”


    “而不是中醫那樣,靠的手法,靠的經驗。”


    “醫學是嚴謹的,要嚴格按照醫學的指南,按照醫學的邏輯性來進行治療。”


    “要我說,你少看那些古籍,要是中醫骨科真的有這麽厲害的話,哪至於今天這樣?”


    範正義看了一眼袁金宗,不知道對方是因為生病了內心難受,所以莫名發泄?


    還是……對於自己“中醫無用論”的最後反抗。


    但是無論怎麽說,範正義都忍不住皺眉起來。


    說實話,他也不太喜歡袁金宗這一番做派,而且,看了一眼一旁的這位薛博士。


    範正義忍不住說道:


    “關於薛博士的話,我不認可!”


    “你說的現代科技背景下,現代醫學骨科的確是占據了很大的優勢。”


    “不再和古代中醫那樣,全憑一雙手和一雙眼睛來判斷患者的傷情。”


    “的確,不可否認,在中國古代,對於骨科的認識的確不到位,存在大量因為盲目開刀手術造成的感染、神經損傷、等並發症。”


    “可是,在世界上沒有x線,沒有ct和核磁之前,誰能判斷出來呢?”


    “更何況,現在中國哪家醫院沒有ct機或者是x線?”


    “你這樣說是不負責任的。”


    “那中醫難道就不能結合現代化的診療設備,利用影像學治療,進行手法複位嗎?”


    “誰規定這些科技,就是給西醫設計的?不能給中醫用?”


    “在中國古代,缺乏現代化的診療設備下,人家已經具備了正骨、複位等諸多技能。”


    “我覺得,說話做事兒,特別是我們這些專業人士,要公平一些。”


    “難道,中醫手法複位,不是比現代醫學發展要早,經驗要豐富,也更有傳承嗎?”


    “身為醫生,我們隻能有一個立場,那就是治病救人,而不是去思考中醫西醫的差距或者差別。”


    “這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就比如現在,袁領導生病了,我們要思考的是如何才是最佳治療方案,而不是在這裏討論中醫好還是西醫好?”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很滑稽嗎?”


    範正義不是骨科的,但是作為急診領域的專家,甚至儼然是潼川省第一急救專家的名號。


    他對於骨科也不陌生,甚至參與搶救了大量的患者和病例。


    他是有發言權的。


    可是,這一次,他卻要為中醫鳴不平。


    甚至於,範正義此時忽然明白,為什麽陳路明明知道袁金宗要遇到事情,可是卻沒有親自來的原因了。


    他要是陳路,甚至都不會叮囑自己多多照看袁省長。


    你這樣一個貶低我們信仰的學科,這難道不是一種褻瀆和不尊重嗎?


    你對我們的信仰如此貶低,憑什麽我給你治療?


    再者!


    陳路之所以叮囑自己,是因為他是醫生,要有醫者仁心,要為患者負責,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的。


    人家已經做的仁至義盡了,還要如何?


    範正義的一番話,讓薛誌興頓時臉色一緊,心裏也頓時有些不悅。


    不過,在場的都是專家或者領導,薛誌興也不能發火,隻能強顏一笑:


    “嗬嗬嗬。”


    “範主任,你不要激動。”


    “我沒有否定中醫做出來的貢獻,可是……不可否認的是,現如今國際上手法複位方麵依然采用的是美國骨科醫師協會的指南。”


    “這一點,你沒有辦法否認吧?”


    薛誌興是海歸博士,在美國加州大學公立醫院進行工作了五年的時間。


    人才引進的時候,這才回來的。


    他所接受的醫學知識,全都是美國醫學指南。


    回來以後,薛誌興就被火速提拔,很快就在科室裏擔任重要職位,不到五年時間,就成了醫科大第二附屬醫院骨科的主任。


    他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嚐到了海龜福利的人。


    同時他那一套美式的醫療規則,也成了二院的標準,甚至在去年,被評選為國家級重點專科。


    要說薛誌興沒有傲氣,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麵對範正義的這一番話的時候,薛誌興雖然心裏不悅,可終究沒有絲毫慌張。


    甚至看向袁金宗,淡淡的說到:


    “醫學是有局限的,絕對不是一門完美的學科,我們會在臨床中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


    “而袁省長這種骨折,說實話,屬於橈骨骨折裏十分疑難的一種。”


    “我說實話,我說心裏沒有把握,這是實話實說,我們要嚴格按照標準來進行,而不是和中醫那樣,選擇模棱兩可的方式。”


    “萬一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聽見這話,範正義直接說道:“那你來啊?”


    “薛主任,我對你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


    “眼下,我也沒有爭執中醫好或者是西醫好的興趣。”


    “說實話,我本人就是現代醫學的踐行者。”


    “但是,我覺得我們醫生更是人民生命健康的守護者。”


    “而不是說我們是中醫或者西醫的信仰者。”


    “當務之急,是給袁省長設計一整套的治療流程。”


    “手上到現在已經將近四個小時了。”


    “你們也看到了手腕處的片子,若是繼續這麽下去,顯然會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


    “若是骨折不處理好,這裏的血腫會持續施壓,雖然現在神經血管,看似沒有問題。”


    “但是,誰能保證,這個情況持續時間長了以後會有什麽結果?”


    “你既然說現代手法複位效果更好,那你倒是上啊?”


    “或者說,你不上去,你推薦人也行。”


    “而不是站在這裏誇讚你們的指南有多優秀。”


    “這有什麽意義?”


    “你已經是潼川省引進來的高層次骨科人才,而且對於手法複位更是擅長,如果你治不了,那我們就想起他辦法,不要拖延時間了。”


    聽見範正義的話,薛誌興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鐵青,就連看著範正義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埋怨。


    此時的他,已經算是被架起來了。


    頓時,薛誌興深吸一口氣:


    “我可以試試!”


    “但是,說實話,我沒有足夠的把握。”


    “因為橈淺神經的位置,已經在骨骼之間,骨折之後,那些原本的骨骼斷層,也會成為利器,對組織進行二次損傷。”


    “所以……”


    薛誌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認真看著片子,思考手法複位的可能性。


    現代醫學對於手法複位有三個標準。


    第一是對線。


    第二是對位。


    第三是長度。


    而對於手法而言,其實沒有太多係統性的操作指南。


    甚至可以說,現代醫學骨科手法重標準,輕術法。


    更多的是借助於器械。


    終於!


    在看了許多片子結果之後,薛誌興這邊終於走到了袁金宗的身邊。


    “袁省長,手法複位,存在疼痛,所以需要麻醉,需要您配合一下。”


    聽見這話,袁金宗很是配合,點頭說道:“好!”


    “蔡博士,我相信你。”


    “放手來吧!”


    薛誌興點了點頭:“您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的想法並不是單純的手法複位。”


    “而且,別說我了,就是那些頂級的醫生來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更何況,我們有著詳細的指南和評分。”


    “按照您的情況來看的話,其實評分標準並不太好。”


    “所以……”


    “關於治療方案,我覺得,可以采取一種手法整複+手術的方案。”


    “首先通過手法複位,減輕對橈淺神經和正中神經的鬆解。”


    “達到手術標準之後,我們進行手術。”


    “薑教授,您覺得呢?”


    薑廖青聞聲,忽然眼睛一亮:“對,這是一個不錯的方案。”


    “但是……”


    薑廖青微微皺眉的看著袁金宗的手腕之上的區域,忽然皺眉說了句:


    “但是,這就需要對手法複位的要求更高了。”


    “因為想要開刀手術,無論是選擇哪種術式,哪種切口,都是需要我們處理好神經區域,避免造成二次損傷。”


    “所以,薛主任,你這邊,盡力而為就行。”


    “實在不行,我們隻能選擇手術,如若發現手法複位不達標,必須要馬上停止複位。”


    “選擇進行手術。”


    “而且……”


    薑廖青看向床上袁金宗,認真說道:“袁省長,我覺得,你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設和準備。”


    “這一台手術,若是沒有辦法通過手法複位的話,手術肯定是存在風險的。”


    “我隻能說最好的結果是,神經的輕度損傷,可能在後期造成手指麻木、拇指無力的結果。”


    聽見這話,頓時袁金宗愣住了。


    “難道……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袁金宗顯然不想未來的生活中,處處不便利。


    而且,如果他的手指,特別是拇指,如果拇指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這和殘疾了有什麽區別?


    雖然國家對於殘疾人沒有明確規定不讓做領導。


    但是!


    現實生活中,組織上,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讓他們擔任重要領導職務的。


    一來是因為領導的日常工作需要。


    二來,有個詞語叫做領導形象。


    很多重要位置的領導,都是有能力的人,有氣魄的人,是出類拔萃的人,無論他走到哪裏,大家都會為他一致叫好,他還代表了某一個組織,某一個地方人的形象,代表了群體的形象。


    若是袁金宗未來提筆寫字都做不到了,簽字都簽不了了。


    他捫心自問,他能繼續嗎?


    可能除了殘聯之外,其他地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讓他繼續履職了。


    更何況,他現在歲數也不小了。


    頓時!


    袁金宗忍不住激動了起來:“這是最好的結果嗎?”


    “難道就沒有我康複的結果嗎?”


    “我難道以後……就連提筆寫字都困難了嗎?”


    薑廖青不為所動,認真點頭:“的確如此!”


    此話於此乎,袁金宗頓時激動的從床上就要站起來。


    “豈有此理!”


    “哪有這麽誇張的事情?”


    “我就是摔倒了摔了一跤嗎?”


    “你們……你們能不能行了?”


    “你們……”


    這時候,王瑩頓時臉色一變:“你幹什麽你?!”


    “這裏是醫院!”


    “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袁金宗我告訴你,你現在是病人,不要把你在單位裏麵那一套放在這裏!”


    “這裏不是你的一言堂,更不是你為所欲為,口無遮攔的地方!”


    王瑩站在那裏,指著手指對著袁金宗就是一頓指責,那滿臉的憤怒,更是多了幾分威嚴。


    聽見妻子的話,袁金宗這才稍微冷靜了一下。


    “可是……可是我……”


    “我這樣……和廢人有什麽區別?!”


    王瑩頓時說道:“廢人?”


    “起碼你還有命活著!”


    “要不是人家範主任,你現在生死未卜,說不定還躺在那犄角旮旯呢。”


    “起碼你手還在,時間長了若是因為耽擱結果,導致了壞死,你得截肢你知道嗎?!”


    “你廢人?”


    “你廢人怎麽了?”


    “是人家醫生們造成的嗎?人家是來幫你的,救你的!”


    “你瞧瞧你什麽態度?!”


    說完之後,王瑩也不再去管身後的袁金宗,連忙對著薑廖青道歉道:


    “薑教授,實在抱歉,讓您看笑話了。”


    “老袁他……他就是一時間接受不了。”


    “但是您放心,如論你們如何治療,我都支持。”


    “同意書我可以簽字。”


    “你們放心好了。”


    聽見王瑩的話,身後的一群領導們都不由得內心多了幾分敬佩。


    這才是領導幹部該有的樣子。


    多好的賢妻。


    說實話,他們很擔心王瑩和袁省長一起激動起來。


    到時候……如何收場都是一個問題。


    薑廖青麵不改色,搖了搖頭:“這是疾病的一部分。”


    “說實話,我能理解袁省長的心情。”


    “但是,醫學就是醫學,我得把我該說的都說了,起碼不用後期康複不好,心裏有怨氣。”


    “醫學從來不是一門完美的學科,我們也不是完美的醫生。”


    “我們隻能把傷病的風險降低。”


    這時候,薛誌興忽然有些不那麽自信了。


    當他看到袁省長這麽憤怒以後,說實話,薛誌興的底氣都沒有那麽足了。


    要是……要是出了意外怎麽辦?


    他會不會怪罪自己?


    範正義眼睛看著這些,並沒有說話。


    其實,這就是差距。


    薛誌興擔心的是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因為……他還年輕,還想往前走。


    可是薑廖青教授卻不一樣,六十歲的他臨近退休,雖然也會被醫院返聘回來,可人家的氣度和格局,都遠超了他們。


    一個醫生,隻要你能拋開一切外物,去真正的探討疾病的時候,這時候,你才是真正的成熟的醫生。


    說起來也讓範正義感覺驚訝。


    按理說,這些東西是需要很長時間甚至一輩子去培養的。


    可是……他卻也在陳路的身上,看到了這些優秀的品質。


    就比如他如何看不慣袁金宗,也依然不會坐視不理。


    這時候,薛誌興讓王瑩簽了字,準備開始手法複位。


    周圍眾人的眼神,此時都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薛誌興此時此刻的壓力很大!


    甚至眼神裏多了幾分閃爍。


    麻醉不難,臂叢神經就可以進行。


    臂叢神經阻滯麻醉甚至可以進行手術了,手法複位更不用說。


    薑廖青一言不發,站在一旁,看著薛誌興,沒有說話。


    隻是……


    他忍不住有些擔心。


    他感覺到了薛誌興的狀態有些不對。


    可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此時已經到了受傷四小時!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骨科手術,其實有很多講究。


    如果骨折後沒有明顯的嚴重腫脹,手術越早做越好,一般在創傷後6-8小時內進行。


    但是,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就需要等待腫脹消退之後才能進行了。


    比如在5-7天內手術就可以,並不需要太擔心。


    一般對於骨骼而言,14天是新裂縫和舊裂縫之間的界限,所以14天以後愈傷組織開始形成,如果不能很好的去除愈傷組織,則會影響解剖複位,並且周圍組織的黏附會增加手術難度,實際上大多數骨折可以在14天之內完成手術,效果幾乎是相同的。


    但是!


    凡事兒總有例外的。


    薑廖青看著袁金宗的傷口,其實內心滿是擔憂。


    他擔心出現骨筋膜室綜合症。


    骨筋膜室綜合征又稱急性筋膜間室綜合征、骨筋膜間隔區綜合征。


    什麽意思呢?


    其實很簡單。


    骨筋膜室,字如其名,就是指由骨、骨間膜、肌間隔和深筋膜所構成。


    如果骨筋膜室內的肌肉、神經因急性缺血、缺氧而產生的一係列症狀和體征。


    一般情況下,骨筋膜室綜合症多見於前臂掌側,也就是袁金宗這種。


    所以說,有時候人倒黴,還真的沒辦法。


    骨筋膜室綜合症可怕嗎?


    當然了,出現這種情況以後,若是惡化了,就會壞死。


    壞死的話……兩種選擇,一:截肢;二……


    所以!


    對於袁金宗而言,最佳的治療時間,其實就是6-8小時之間。


    此時,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留給他們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了。


    骨折本身具有嚴重的軟組織水腫,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會由於骨筋膜室綜合征而導致肢體壞死。


    而且,這種情況下,若是受傷後的時間較長,超出急診手術的最佳時期,受傷部位腫脹嚴重,甚至產生水泡,此時不能馬上手術了。


    因為皮膚像吹足的氣球一旦切開可能就無法縫上,更何況骨科手術還需要打鋼板或者是打釘子,進行內固定,皮膚就更難縫上,勉強縫上或者強行縫上,可能導致皮膚邊緣的缺血壞死,這樣可能把閉合的骨折變成開放的骨折,甚至出現感染手術失敗。


    看似簡單的疾病,其實往往有很多顧忌。


    而此時。


    薛誌興已經開始了手法複位。


    專業的職業態度和心態,讓他的狀態也回來了,麻醉時間到了之後。


    他開始輕輕的在袁金宗的手腕上輕輕按壓,隨後到了橈骨掌側。


    再次認真確認片子之後,開始按照自己心裏的模板,開始了手法。


    沒錯!


    就是模板。


    現代醫學很喜歡把流程標準化。


    也就是什麽樣的角度,選擇什麽樣的方法。


    這不是壞事兒。


    很容易讓人學會。


    薛誌興小心觸摸之後,兩手如同鉗子,輕卡兩側,隨後開始利用身體力量,小心挪動。


    他不想成功嗎?


    當然想!


    若是這一次自己成功救了袁省長,這對於他而言,同樣也是一個偌大的機緣。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這時候……


    薑廖青忽然說了句:“停下!”


    此話一出,蔡遠誌忽然滿頭大汗,他盯著袁金宗的手臂,忽然臉色一變。


    也想到了什麽。


    薑廖青真的是嚇了一跳。


    “你下來吧!”


    “不能複位了。”


    “完全卡死了。”


    此話一出,蔡遠誌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差一點就出問題了。


    他忘了,橈骨周圍,可不僅僅隻是橈淺神經和正中神經啊。


    還有豐富的血管走向,以及豐富的神經群。


    這裏是腕管周圍,還分布有密密麻麻的控製手掌的神經區域。


    這些斷開的骨折,儼然成了一把利刃。


    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損傷到這些血管和神經。


    腕管神經群可不好招惹!


    所以說,手法複位看似簡單,其實到處都是學問,要不然中醫也不會專門因為複位,設計那麽多手法。


    此時的薛誌興背後已經一層冷汗了!


    若是剛才他力度再大一些,很可能就要出問題。


    可是,這一切,躺在床上的袁金宗是無法了解到的,臂叢神經阻滯麻醉以後,痛感大幅度降低,雖然方便了操作,但是感知下降,對於及時反饋而言,並非好事兒。


    薑廖青此時急忙走了過來,他小心翼翼檢查了片刻之後,頓時這才鬆了口氣。


    剛才薛誌興的一番操作,看似符合影像資料下的操作。


    但是……


    非但沒有起到良好的作用,反而把袁金宗的橈骨區域穩定性給破壞掉了。


    如此一來,情況更加著急了幾分。


    薑廖青忍不住看了一眼薛誌興,頓時忍不住歎了口氣。


    剛才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因為薛誌興一開始神情就不太穩定,在精神緊張,壓力過大的情況下,就連平時穩定性都已經失去了,更談何治療了?


    王瑩見狀,連忙問了句:“薑教授……怎麽回事?”


    “怎麽了?!”


    薑廖青臉色微微皺眉:“情況不太好!”


    “可能需要及時手術了。”


    聽見這話,原本就情緒不太穩定的袁金宗頓時皺眉起來:


    “什麽意思?”


    薑廖青解釋一句:“袁省長,你的情況說實話,實在是有些複雜,我們也不敢亂下結論!”


    “目前而言,薛博士也不能勝任手法複位的工作了。”


    “我覺得,若是在兩個小時內,手法複位沒有取得很好效果的話。”


    “我建議……進行手術!”


    此話一出,頓時王瑩的臉色就變了。


    “薑教授,如果手術的話……會不會很危險?”


    薑廖青點頭:“沒錯!”


    “我現在更加擔心骨筋膜室綜合症的出現。”


    “畢竟長時間這麽大壓力的話,必定會對神經血管的血供產生影響。”


    “若是時間過長,很有可能……導致壞死。”


    “手術其實也沒有那麽大風險,畢竟隻是橈骨手術,預後情況是否好,第一取決於手術過程中是否遇到突發情況,其次……也和後期的複健有關係。”


    “若是手術成功,加上後期複健也穩定的話。”


    “即便是有損傷,也能稍微緩解!”


    聽見這些話,王瑩連忙問了句:


    “如果不手術呢?”


    “您剛才不是說……手法複位效果最佳嗎?”


    薑廖青無奈歎息:“手法複位……的確效果最佳。”


    “可是,目前最重要的是,這個複位難度太高了,薛博士也沒有辦法勝任。”


    王瑩忽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看向範正義:


    “範主任,你不是說中醫手法複位效果會好嗎?”


    “那……能不能請中醫來看看?”


    聽見這話,頓時房間裏的氣氛有些詭異。


    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袁金宗。


    袁金宗此時的臉色,也並不怎麽好看。


    他正要說話,卻突然聽見王瑩轉身盯著自己,厲聲嗬斥道:


    “閉嘴!”


    “袁金宗,我告訴你。”


    “你現在是患者,要做的就是聽從醫生的安排。”


    “你不是領導!”


    “你要覺得自己沒問題,那你起來可以離開這裏。”


    “這麽多年來,你抵製中醫,厭惡中醫,我想問的是,中醫既然無用,為什麽國家在大力發展和倡導中醫藥事業的發展!”


    “我甚至覺得,你今天的事情,就是報應。”


    袁金宗聽見這話,頓時臉色也多了幾分難堪,甚至激動的說到:


    “報應?!”


    “報應又能怎麽樣?”


    “我袁金宗哪件事兒做錯了?”


    王瑩一聽這話,頓時語言一冷,淡淡的看向薑廖青:


    “薑教授,既然如此,那手術吧!”


    “既然他不同意找中醫試試,那就手術!”


    “手術出了任何問題,他自己負責。”


    “我來簽字!”


    王瑩也是果斷的很,可袁金宗卻直接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他其實比誰都害怕!


    坐在這個位置上,袁金宗的政治抱負還沒有實現,一旦失利,他必定會從巔峰雲端,跌入塵埃之中。


    無論是去什麽地方,殘聯也好,政協也罷,他能敢信?


    可是,讓他認錯,卻也說不出來。


    那一張臉,似乎比什麽都珍貴一樣。


    薑廖青見狀,自然內心明了,和這些領導打交道多了以後,其實領導心裏想什麽,可是嘴裏說不出來的話,他們都很明白。


    難不成非要讓說清楚,說他袁金宗不想退位?


    說白了,他就是需要一個退路罷了。


    薑廖青淡淡的歎了口氣:“這樣吧!”


    “既然情況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


    “我倒是覺得範主任說的有道理,無論中醫也好,西醫也罷,都是醫生,不應該劃分的那麽清楚。”


    “要不看看省內,有什麽知名中醫骨科專家,可以邀請過來看看。”


    “若是對方也沒有辦法的話,我覺得也算是死心了,直接手術就行了。”


    “王教授,你說可以嗎?”


    王瑩是潼川大學的教授,本身就是高級知識分子。


    聽見這話以後,臉色柔和了一下,說了句:“好!”


    作為袁金宗的妻子,兩人相處了幾十年,他能不知道對方心裏那點小心思。


    現如今,薑廖青這邊給了台階,她若是不知道接住,那可就太蠢了。


    “好!”


    “那就……有勞薑教授了。”


    薑廖青這時候看向了宋玉芳。


    “宋主任,你是醫療科的主任,你手裏麵應該有專家庫,你去找來省內骨科領域手法複位最好的大夫。”


    宋玉芳一聽這話,頓時連忙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出來病房,宋玉芳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人,竟然是陳路!


    其實,也不難!


    畢竟,整個潼川省保健局,專家治療組成員,唯一一個中醫,就是陳路。


    可是……宋玉芳能給陳路這個機會?


    哪怕這種情況太危險,稍微不慎,就會出問題。


    但是,宋玉芳也絕對不會找陳路。


    他連忙讓工作人員整理起來,並且聯係了中醫醫師協會那邊。


    很快,一個人名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潼川省中醫藥大學骨科病區主任,蔡旭東!


    看到蔡旭東的介紹之後,宋玉芳頓時激動的瞪大眼睛。


    他沒想到,這個蔡旭東竟然是家傳手法。


    蔡旭東是潼川本地人,祖上五代都是中醫,美其名曰,就是中醫世家第六代傳人。


    同樣也是錦川市非物質文化遺產蔡氏正骨的繼承人和發揚者。


    而且,最重要的是,蔡旭東的履曆實在是太驚豔了。


    先後三次獲得省級科學技術進步獎二等獎!


    科研,完美!


    臨床,完美!


    背景,完美!


    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嗎?


    頓時,宋玉芳當即聯係了蔡旭東。


    此時的蔡旭東正在辦公室內,接到宋玉芳電話之後,頓時愣了一下。


    “保健局的宋主任?”


    “有什麽事情嗎?”


    宋玉芳連忙把情況說了一遍:“蔡主任,是這樣的……”


    袁金宗?!


    聽見這個名字之後,蔡旭東的眼睛頓時瞪大,他的第一反應是……機會來了!


    第二反應才是……這是一個中醫的反對者。


    可是,他甚至猶豫了不到一秒鍾,內心就有了決斷。


    去啊!


    必須要去!


    這不是一個明白的機會嗎?


    專業對口,而且還是副省長。


    唯一擔心的是……這位領導,是中醫的反對者,往日裏發表了不少言論。


    蔡旭東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擔心袁金宗對自己說出什麽話來。


    至於對方厭惡中醫的態度,以及對方的不當言論,自己去合適不合適這個問題,蔡旭東甚至都沒有想過。


    很快!


    蔡旭東給了宋玉芳回複。


    掛了電話,宋玉芳開心的回到了病房內。


    “我這邊聯係到了省中醫院骨科病區主任、骨科研究所現任副所長,蔡旭東主任。”


    聽見蔡旭東這個名字,薑廖青忽然眼睛一亮,看著略顯擔心的王瑩,說了句:“蔡主任的水平是不錯的。”


    “錦川市非物質文化遺產,蔡氏正骨傳人。”


    “家裏有一個正骨醫院。”


    “水平很厲害的。”


    “說不定他真能有什麽好辦法。”


    半個多小時以後,蔡旭東就趕來了,不過進來以後,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本就謝頂的頭上,更是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進來以後,看見滿屋子的領導專家,頓時蔡旭東微微一笑:


    “抱歉,來晚了。”


    顯然,蔡旭東已經是全速前進了,可這句話,足以看出來他態度的卑微和虔誠。


    這一副姿態,和他今日在醫師協會的態度,截然不同!


    薑廖青見狀,微微一笑:“沒有,蔡主任休息一下。”


    “不著急。”


    聽見這話,蔡旭東擺了擺手,看了一眼床上的袁金宗,並沒有給他好臉色。


    可是……


    蔡旭東也不介意。


    笑了笑:“我先看看片子,治病重要。”


    說話間,拿起片子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王瑩冷眼看了一眼床上甚至都和蔡旭東沒有打招呼的袁金宗,頓時皺眉瞪了一眼。


    隨後笑著說道:“實在是麻煩蔡主任了。”


    “大老遠跑一趟。”


    蔡旭東微微一笑:“嗬嗬,我這算不了什麽。”


    “比起袁省長日理萬機,我這都是小事兒。”


    說話間,他看著片子,眉心頓時皺了起來。


    隨後走到一旁袁金宗的身旁,拿起手腕細細的看了起來。


    袁金宗也是口嫌心直,標準的表情很冷淡,可身體很誠實,更加配合。


    看了之後,蔡旭東在幾個位置上稍微按壓了一下。


    頓時袁金宗一陣哀嚎一般的疼痛。


    麻藥本來就不多,現在已經過時了,以至於現在更加敏感了。


    隻是……


    這時候!


    忽然蔡旭東皺了皺眉:“不對啊?!”


    “你們複位了?”


    “這位置有些不對勁兒。”


    “廝……”


    “有點危險啊。”


    “現如今,骨頭這邊尖刺已經到了邊緣,稍微一動,就可能損傷一旁的血管。”


    “這可不是好事兒啊?!”


    不得不說,蔡旭東還是有水皮的,通過外觀的辨別以及片子的配合,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這話一出口,頓時一旁的薛博士臉色不怎麽好看了。


    薑廖青點頭:“嗯,剛才薛博士想要複位,但是難度太高,中途放棄了。”


    此話一出,蔡旭東站起身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手法複位的可能性太低了!”


    “幾乎不可能。”


    “若是剛才沒有動之前,我還有三分把握。”


    “但是現在……”


    “一成把握,都不夠啊!”


    “我建議……還是手術吧!”


    此話一出,頓時現場鴉雀無聲。


    袁金宗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


    他本來還抱有一些希望的,可是現在……就連最後的希望都破碎了。


    王瑩也是聞聲歎了口氣。


    她倒是還能接受。


    大不了不做這領導好了。


    人好好的就行。


    可是……


    真要是那樣的話,估計以袁金宗這脾氣,可能心理上的打擊,遠比肉身打擊要嚴重啊。


    看著床上板著個臉的袁金宗,王瑩也是深感無奈。


    房間裏所有人此時此刻,都不由的歎了口氣。


    或許……


    這一刻,在眾人眼裏,最後的希望,都要泯滅了。


    不過……


    就在這時候,忽然範正義說了句:“對了,我記得保健局,專家治療組唯一一個中醫,不是陳路陳專家嗎?”


    “為什麽不讓他來看看?”


    此話一出,袁金宗也是猛然抬頭看向宋玉芳。


    王瑩也是滿是好奇的看著對方。


    顯然!


    今天繞過陳路把蔡旭東邀請來,這就不對。


    首先邀請的不應該是最厲害的嗎?


    而保健局專家治療組唯一的中醫,都沒有過來!?


    王瑩皺眉看了一眼宋玉芳:“宋主任,你這是什麽意思?”


    宋玉芳一聽這話,頓時臉色一變,甚至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這個……”


    “不是!”


    “是陳路太年輕了,隻有三十歲,比起成名已久的蔡老爺子,他……我擔心他的能力!”


    袁金宗沒做聲,而一旁的範正義卻冷笑一聲:


    “是嗎?!”


    “據我所知,陳路作為專家治療組成員之後,可沒有一次失誤啊!”


    “宋主任,你這是什麽意思?”


    宋玉芳的眼神裏瞬間多了幾分肉眼可見的惶恐。


    就連衛健委副主任徐世仁這一刻也皺眉看著宋玉芳:


    “宋玉芳,你就是這麽做你的治療科主任的?”


    “就連找誰來看病都不知道了?!”


    “你這工作,到底怎麽做的!”


    宋玉芳一聽這話,頓時著急了,此時解釋什麽都有些解釋不清楚了。


    她連忙拿起電話,當著眾人的麵說道:


    “我現在就聯係!”


    “馬上!”


    “抱歉,是我的責任……”


    很快,電話接通了。


    宋玉芳開門見山的說到:“陳路,你現在立馬來潼川省人民醫院。”


    “你……”


    隻是,聲音還沒說完。


    陳路微微一笑:“宋主任,我過不去啊!”


    “您不是讓我去樂陽湖療養院那邊配合會診嗎?”


    “我去了啊!”


    “來回一兩個小時呢,我可過不去。”


    “再說了,您都說了,我現在的工作,可不是會診,而是……配合工作。”


    說完,陳路直接掛了電話。


    宋玉芳頓時慌了。


    果不其然!


    徐世仁臉色鐵青:“你這是幹什麽?!宋玉芳!”


    “堂堂專家治療組成員,被你安排到樂陽湖療養院?”


    “那裏不是老年活動中心嗎?!”


    “陳專家去那裏幹什麽?!”


    “還有,陳專家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讓專家治療組成員去那些地方,這不是胡鬧嘛!”


    ……


    頓時,房間裏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宋玉芳的兩鬢都已經緊張的滿是汗水。


    “我……不是……我……”


    可是,宋玉芳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了所以然來。


    這一刻!


    範正義歎了口氣:“我給陳路打個電話吧!”


    說完,範正義直接撥通了陳路的微信電話。


    電話也很快接通了。


    “陳專家,你這邊有空嗎?”


    陳路:“也能有,也能沒有,看什麽事兒。”


    範正義直接把袁金宗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把片子發了過去。


    “你看看這個片子,你能治嗎?”


    “手法複位難度很高,你……有沒有辦法?”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大約一分鍾以後!


    陳路直接說了句:


    “能治!”


    “不難!”


    範正義和房間裏所有人頓時都興奮了起來,就連袁金宗此時也鬆了口氣。


    他真的被嚇壞了。


    範正義連忙說道:“那你……”


    “那你現在過來吧?”


    “情況挺著急的,已經過去了五個多小時了。”


    “你現在……”


    陳路聞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能治是能治!”


    “但是,我不想,也不願意給他治。”


    “一個反對中醫,厭惡中醫,甚至公開博覽會不帶中醫的人。”


    “憑什麽有資格享受中醫的服務?”


    “抱歉,範主任,這件事兒和你無關。”


    “你可以直接告訴他!”


    “不信中醫者,不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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