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排斥的並非女子。


    不然長安也不會出世。尚芙蕖琢磨這麽久才算看明白,他是反感像塊待價而沽的豬肉一樣,被人覬覦著。


    所以初見時,她一腦袋撞在對方小腿上,還能發展成如今這樣,想想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陛下……”


    段采女抬起一雙朦朧淚眼。


    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倚靠的主心骨,跌跌撞撞往前。


    柳姑姑清楚陸懷忌諱,怕她直麵得罪,及時伸手攔下道,“采女,您有什麽話還是站這兒說吧。”


    不料,段采女一把將她拂開。


    “陛下。”她咬了咬唇,目光近乎幽怨地看向陸懷,“您難道忘記了嗎?當年庭院初見,桃花灼灼……”


    沒等追憶完,陸懷已是冷下嗓音,“送去掖庭。”


    平陽侯府如今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也不再需要顧忌太後,給這兩分情麵。


    冷冰冰的四個字。


    令段采女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臉上唰地一下褪去全部血色。


    陡然間被抽去魂似的,整個人都軟倒坐在地上。


    還在地上裝死的春花,也不敢繼續裝了,利落爬起來,連哭帶喊把腦袋磕的碰碰響,“陛下!還請陛下開恩,饒了我們采女這一回吧!她並非有意胡言亂語,隻是生了病才這樣的!!”


    平陽侯夫人靠不住了。


    侍候的貴主要真進掖庭,她們這些從皇宮外被帶進來的,下半輩子哪還有什麽盼頭?


    但這樣的求情,天子見多了。


    眼角餘光都沒抬起一下,隻示意齊忠快點將人拉下去。


    他忍耐力所剩無幾。


    “等一下。”尚芙蕖卻忽然將人叫住,捕捉住重點字眼,“你方才說你們貴主生了病?是什麽病?”


    段采女日日夜夜都在念她與天子過去的那段情誼,她們這些近身侍候的,不可能完全看不出問題。


    秋月是不敢說。


    而她是故意不說。


    “我們采女從前就是這副模樣。”春花抹著淚道,“總覺得陛下有意於她,與她有舊日情分在,寵愛宸妃娘娘也隻是麵上功夫。”


    一句話,踩遍雷區。


    陸懷麵色難看到了極致。


    下一刻又想起什麽,慌地轉頭去看尚芙蕖,“朕根本不認識她……”


    一想到在其他人眼中,自己很可能是這麽個形象,怒火難遏。


    幸好尚芙蕖並不缺心眼,不至於旁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否則難以想象,他得貼多少年才能把人成功哄到手。


    好不容易她才對自己生出點情意。


    誰敢折騰,他和誰急。


    春花道,“采女當年見到的丟了玉玨的人,其實是安王。”


    這會兒也顧不上,這兩字是不是宮闈禁忌。


    她隻想討條出路。


    段采女呆呆坐在旁邊,聽到這句話,眼珠木質般僵硬動了動。


    安王嫉恨太子之位被奪已久,更是惦記那塊象征儲君身份的玉玨,不足為奇。


    重點在於,段采女不信。


    隻一板一眼,堅定那人就是陸懷。而且好巧不巧,那玉玨又隻有一半,剩下一半還在他身上掛著。


    於是在強大的腦補能力加持下,送玉玨為信物正式成立了。


    “先去把紅葉叫過來吧。”


    尚芙蕖邊說,邊悄悄瞥了眼身旁之人——臉已經黑成鍋底了。


    這是與安王交手多年,陸懷覺得對方最髒最不要臉的一計。


    全場古怪的氛圍中,紅葉終於匆匆趕來。


    尚芙蕖扯了扯陸懷衣袖,想一起退至外間等待結果。


    但對方順著她的力道,多挪好幾步直接到了院裏。


    那股熏香氣味終於消散,可他依舊長眉蹙的能夾死一隻蒼蠅。尚芙蕖小聲道,“東西不許摔。”


    “玉玨你不要,我還要留給祉兒玩呢。”


    陸懷在某些方麵,有著近乎強迫的挑剔。段采女已經觸犯到底線,所以對方貼身戴過的東西,他絕不會碰。


    “本就是留給長安的。”眉宇間仍縈繞著浮躁,緩過神後更是多了幾絲說不出的倦怠,陸懷擺手道,“記得多洗幾遍再給孩子戴……”


    孩子又不像他有心理陰影。


    段清淑進宮雖隻求了采女位份,但憑借與平陽侯夫人的關係,也沒人敢怠慢,分配到的宮殿僅次於傅寶珍。四麵開闊,日光明媚。


    陸懷道,“回頭你換個大點的宮殿吧。”


    尚芙蕖有些意外,“陛下怎麽突然就要給我換宮殿了?”


    從前他未曾踏足過旁人宮中。


    如今這樣一對比,才發覺菡萏軒又小又遠,地處偏僻。


    不禁覺得對她忽視良多,虧欠良多。


    “但我覺得菡萏軒其實還挺好的,這麽久也住慣了。”尚芙蕖沒他想的那般多,探出腦袋,去看廊下開得潔白無暇的梔花。


    前一陣子才下過雨,被洗的楚楚可憐。


    方才搜人東西還惡人上臉,硬闖橫的一批,眼下麵對別人院子裏的花,卻隻用眼睛瞧一瞧。


    道德意識覺醒了。


    “現在東西多的很,搬來搬去太麻煩,又不是剛進宮那會兒,隻有兩箱子。”


    她剛進宮時是什麽模樣,陸懷不記得,想想多少有些遺憾。


    事實上正式對她有印象,是對方豬突猛進一腦袋撞青自己的小腿……他是不喜肢體接觸的。


    但也許是當時她眼神太幹淨,看自己就像在招待上級,就差點頭哈腰端茶送水。


    而且事發突然前所未見,他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竟未生出排斥心理。至於後頭……就是反過來想主動去接觸她了。


    尚芙蕖又道,“而且皇後有皇後的宮殿,以後還得再搬一次,更麻煩了。”


    這話換成以前,她是不會這樣大剌剌直接說出來,大不敬。


    但連名帶姓都大不敬叫過以後,就如同卸下又一絲心理防線,感覺不在意了許多。


    陸懷看出來了。


    眼尾弧度瞬間放的柔和,就連方才不適的心情都被撫平了些。


    紅葉從裏間出來時,正好撞見皇帝那閨閣少女懷春似的眼神。


    她直直打了個激靈,險些以為大白青天見了鬼。


    “娘娘。”


    正常應該是先向天子回稟,但眼下……她不敢,她怕。


    “那個侍女並非虛言,段采女確實是得了一種病。”


    “什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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