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莫名讓她心裏泛起不安。


    “娘娘是重情重義之人。”尚芙蕖撥弄下腕上的手釧,語調柔和緩慢,“但龐嬤嬤今年都多大歲數了?”


    “她伺候您這麽多年,算是盡忠盡心,但這把年紀也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娘娘就是再舍不得,也要送人回去才對。”


    “否則落人口舌,往後對小王爺的聲名也不太好啊。”


    先前搬出陸揚是為了引人過來,眼下陸揚反被搬來堵自己的嘴。


    原本見太後沒來,來的是個生的柔弱的年輕妃子,羅太嬪還心存僥幸,想著說不準好拿捏。


    如今卻氣得仰倒。


    對方不僅要派人,還要裁她的人!


    幾名膀大腰圓的婆子,挽著衣袖走過去。龐嬤嬤驚慌失措地往後躲,看這群人的眼神,無助地像是在看強盜。


    “娘娘、娘娘奴婢不想離開您,奴婢還想留在您身邊伺候啊……”


    她向羅太嬪投去求救目光,後者衣襟前帶著一小片灑出來的藥漬,氣息萎靡,閉了閉眼,裝作沒聽見般將臉別了過去。


    太後處事溫和隨性,不與人為難,即便當初她拋下尚在繈褓病重的陸揚,也由著她,果斷自己接手孩子。


    以至於時日久了,她都忘記了,從前是怎樣的一番坎坷境遇。


    眼下,坐在跟前的尚芙蕖,很好地讓她憶起那段過去……


    “哎喲龐嬤嬤真是老了,盡說些糊塗話。”來福掐著嗓子,腔調陰陽怪氣的,“就你這不利索的胳膊兒腿兒,扶太嬪娘娘起身自己都得抖半天,害了雞瘟似的,還怎麽伺候好人?”


    “萬一哪日沒穩住,摔著太嬪娘娘不說,是你扶娘娘,還是娘娘扶你?依奴才看哪,要真為了娘娘好,就該回去好好養著才對。”


    主仆倆人俱是無言以對。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苦說不出。


    像是看不到龐嬤嬤突然變利落的手腳,幾名婆子拎小雞崽一樣,抓了人就要帶下去。


    但臨到門前,她倏地伸出雙手,指甲死死扣入木門邊沿。


    “娘娘、娘娘奴婢真的不想走!娘娘救救奴婢啊!!”


    尚芙蕖能多年獨占聖寵,怎麽想都不可能毫無手段。她這一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廊外風雪呼嘯,卷的那聲音淒厲異常。


    帶藥漬的衣襟飛快起伏著,羅太嬪一陣陣頭暈目眩。


    正要開口,來福已經上前,在龐嬤嬤欲要殺人的通紅眼神中,不緊不慢地一根根掰開她手指。


    “害,龐嬤嬤這是做什麽?”


    公鴨嗓音依舊囂張無比,帶著寵妃身邊大紅人貫有的高高姿態,“請你去享福還不樂意,難不成要太嬪娘娘跟著一塊去?”


    “都這個歲數的人了,別叫太嬪娘娘掛心,壞了娘娘的清修啊。”


    話音貫耳,羅太嬪身軀震了震,目光逐漸染上驚懼。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養老,又要將人拖到哪去?


    一個奴婢死了也就死了……再說,這次讓自己裝病借機回宮的主意就是她出的,說什麽睿王得天子器重,與親子無兩樣。


    太後又比她年紀大了不少,要是陸懷無子嗣,陸就揚能當下一任國君。那自己這個親生母親便是太後……


    但沒想到過來的尚氏如此強硬,刁鑽跋扈。


    “龐嬤嬤。”方才那碗藥太苦,羅太嬪聲音嘶啞不成調,“既然我這裏已經有這麽多人伺候了,幹脆你就……隨他們去吧。”


    說完這句,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全身力氣,軟倒下去。


    “娘娘?!!”


    龐嬤嬤難以置信看向她,一愣神的功夫,雙手被人重新拽回去。慌忙想再掙紮時,有了經驗的婆子卻直接拽著她將人架起。


    “娘娘、娘娘您怎麽能舍棄奴婢!奴婢可是服侍了您大半輩子!跟著您嚼過糠咽菜的啊!!”


    那兩隻幹瘦的手長長伸著。


    簾影一團亂晃,如羅刹張開的噬人巨口,將哭叫聲拖的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至再也聽不見。


    寒風掠入,刺的人直激靈。


    羅太嬪猛地打了個冷顫,這才驚覺冷汗已經浸透後背與額角。


    麵前那些高大婆子站了一圈,將軟榻圍的像鐵桶一樣,看她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一條案板上的魚。


    她急促地張嘴呼吸,有些喘不上氣。餘光瞥見攏著手爐的美人,正立在那團影裏。


    雲鬢低垂,朱紅鬥篷微微翻起一角,宛如逶地的鮮紅豔麗花瓣,其中藏匿的、屬於猛獸身上的紋樣顯露出來。


    光線交錯,羅太嬪費力睜大眼去瞧。


    等終於看清,臉上卻唰地一下褪去全部血色。


    這下,是真的病倒了。


    她本來膽子就不大,也沒什麽主意,要不然先帝在世時就該殺上去了,不至於等到今時。


    忽略對方暗恨的目光,留下那群婆子和鄭醫女看著人,讓她們一天給灌一碗清熱去火的苦藥,好長長記性。尚芙蕖掀簾走了出去。


    相信有這一出後,接下來不論旁人說什麽,羅太嬪也不敢了。


    雪如白綢,垂掛在遠處簷瓦上。


    杜家那一行人已經不見身影。來福過來給她撐傘,小聲詢問,“娘娘,您怎麽看出羅太嬪的病是裝的?”


    拍拍衣角上沾染的香灰,尚芙蕖聞言斜了他一眼,忽爾笑道。


    “我瞧你也是糊塗了,難道陛下和太後娘娘還會虧待她不成?”


    羅太嬪她不了解。


    但陸懷和太後難道還不清楚?


    一個心痛如絞也得一毛不少地掏錢養後宮,一個出手慷慨逢年過節還會分發大禮包。


    就這樣的,有必要去克扣一個先帝後妃?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來福這才意識到問錯話,趕忙伸手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奴才叫那龐嬤嬤衝這了,竟說出這樣的糊塗話。”


    “行了。”尚芙蕖接過傘,自己撐著,慢悠悠望著眼前綿延雪景,“況且羅太嬪安靜了這麽多年,都沒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陛下才得了公主,她就這麽正好地鬧著要回去,要說背後沒人支招你能信嗎?”


    她太誌在必得了。


    定然有人畫出一張不小的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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