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句蓋章,心終於定下。


    但天子這趟出宮的有些久,也沒個準信。烏金西沉,霞雲滿窗。繡花針紮破指尖的第一時間,尚芙蕖沒有反應過來。


    隻愣愣地盯著繡布上的那尾紅鯉。血珠子融入其中,殷紅交疊。


    一時竟看不出來。


    “娘娘?”還是身旁的趙美人發現不對,輕喚她一聲。


    “沒事。”尚芙蕖搖頭,搓了下指尖,“隻是不小心被紮到了。”


    “還是我來吧。”


    趙書苒輕手奪過她手中繡了一半的小娃娃肚兜,低頭一看,笑問,“娘娘這是要繡紅鯉?”


    尚芙蕖有些不好意思,“可惜我繡工不好,繡成了一隻胖頭鯉魚。”


    “可我瞧著,倒比普通鯉魚有福氣。”腹有詩書的人,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


    趙書苒是自告奮勇過來幫忙的。


    她在後宮朋友不多,大多交情淡如水。但那日得尚芙蕖開導直後,心境改變,漸漸走了出來,也開始嚐試與人交往。


    冬末懶倦,離去的腳步拖遝。簷瓦上積雪開始消融,隻剩下薄薄一層。枝幹也耐著嚴寒霜凍,結出拇指大小的花苞。放眼過去,點點綠意。


    一想陸懷斬草除根的手段,再想到趙家和宋黨那點理不清的關係,尚芙蕖目光微頓,忽然問道。


    “書苒,要是沒有進宮,你想做什麽?”


    這話一出。


    輪到趙書苒被針紮了下。


    女子微微眼睫顫動,如心緒撲簌,“我自幼時就景仰祖父,滿頭白發,甘乳一生。能入太學授聖賢書,桃李滿天下……可這些,就算我不進宮,大概也不能實現。”


    女夫子固有。


    但想進太學授書的,古來無一人。


    話一說完,趙書苒就有些悔了。


    年少時每每談及這個,旁人都是取笑她異想天開,而後宮更是謹言慎行之地,怎麽就說出來了……


    “那你一定比太學裏的那些博士夫子教的更好。”少女嗓音泠泠如珠玉,肯定了她。


    不等對方從怔然中回神,尚芙蕖又往這邊挪過來,低聲八卦道,“你是不知道,陛下早前就與我說了。”


    “太學裏的那些傳道授業之師,一個個肚子裏有點墨水,尾巴就翹到天上去。脾氣更是和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他小時候可沒少挨訓……”


    趙書苒沒忍住,偏頭噗嗤笑出來。


    “真的。”尚芙蕖還以為她是不信,當玩笑話聽,連忙繼續說道,“他們比不上你,你性子好有耐心,也不罵人。比他們更適合,反正我要是那些學子,肯定更喜歡你這樣的!”


    她真心實意。


    看書時最為可惜的,就是趙書苒和梁思吟。


    分明是兩塊各有光彩的璞玉,卻在有限的生存空間下,被迫擠壓在一處,在一次次殘酷的相互碰撞中消磨。


    到最後,趙書苒雖勝了。但也麵目全非,不複當初。


    “謝謝。”收起笑意,趙書苒目光真誠地同她道謝。


    從前在宮外廣闊天地得不到的認同,如今竟在囚籠內覓見。


    她眼角隱有晶瑩。


    尚芙蕖正想再安慰兩句,小腹驟然襲來一陣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收縮下墜,一股熱流從身體裏緩緩湧出。


    柳眉緊擰,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扶著手邊長案。


    “娘娘?娘娘您這是怎麽了?”趙書苒被嚇一跳,她也是沒生育的姑娘家,好在讀的書夠多,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要生了。


    扶住尚芙蕖慌慌急急喊人。


    “來人、快來人!娘娘要生了!!”


    “快去,把醫官產婆都叫過來——”


    尚芙蕖疼的額角直冒冷汗,緊緊攥住自己裙角。


    耳邊能聽到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和急呼聲,一院子的人都動了起來。


    對於她的生產,陸懷早前就做好萬全之策。人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大到接生的產婆,小到底下的侍女。


    所以即便他不在,宮殿內外也被隱藏的暗衛圍了起來。


    尚芙蕖能瞧見窗外一閃而過的模糊影子,可即便這樣,她心底還是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抓緊趙書苒的手。


    對方安慰她道,“娘娘別怕,太後娘娘馬上過來了!”


    太後娘娘又不會接生……


    滿腦子胡思亂想中,紅葉眨眼就過來了。算上她的貼身侍人,幾個人有條不絮地將她移到軟榻上。


    “娘娘,你忍一忍!”第一次見這種場麵,小蝶眼眶泛紅。


    簾外有冷風灌入,尚芙蕖打了個哆嗦,柳姑姑往她嘴裏塞了塊布團。


    滿嘴藥草氣味,可以判斷是浸過人參藥湯的。


    紅葉正在給她調整合適的位置。痛感越來越強烈,布團近乎被咬爛,尚芙蕖腦子一片混亂,忍不住扯住還沒來得及出去的趙書苒,有些火大、含糊不清地問。


    “……陛下呢?怎麽還沒回來!”


    她疼的要死。


    他倒好,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這語氣簡直就是質問,膽大包天。趙書苒心裏咯噔一下,趕忙哄她,“娘娘莫急,聽說陛下已經在回程路上了,馬上就能回來,您在再忍一忍……”


    旁人生孩子是努力攢力氣。


    輪到尚芙蕖這裏,卻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怒氣值疊滿。


    紅葉最後檢查了一番,“胎位是正的,娘娘現在可以用力了。”


    “您別太緊張,按我說的一步步來就好。”


    “現在先吸氣……”


    …


    明月高升,清光四溢。殿外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圈的人。太後立在正中央,不緊不慢地撚著手裏那串檀木珠子。


    “皇帝那裏信送到了嗎?”


    陶姑姑應道,送了。


    周圍一片寧寂,嬪妃們探頭探腦的,神色各異。側耳聽了大半晌,也沒有什麽動靜,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問。


    “怎麽尚妃生孩子這麽安靜?”


    不喊也不叫的。


    “一看你就是沒生過,光一個破嗓子用力有什麽用?”陳采女撇撇嘴,“大喊大叫隻會沒力氣的更快。”


    “姐姐們就別擔心了,尚妃身強體壯,又不是我們這些吃兩口飯就飽的,想來生孩子也比旁人容易些。”


    段采女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視線不由自主地往裏間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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