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墨色長靴停至她跟前,衣袂相接。


    男子朱紅的絛帶垂在她雙膝上,像一團濃烈明豔的火。


    尚芙蕖被燙到般,大氣不敢出。很快,那團火動了。絛帶順著她的膝前滑落,少年半蹲下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


    “你的東西,方才掉了。”


    他嗓音很輕,輕的仿佛低喃耳語。


    尚芙蕖抬眸,隻見一隻小巧玲瓏鐫刻她名字的銀製長命鎖,正繞在他修長指節上,燭火一照,瑩潤柔和。


    散發幽幽的光,似乎就在那兒等著她伸手去拿。


    “謝謝……”


    她極快要接過來,卻發現係繩纏住了對方的指尖。


    心跳驀地少了一拍,尚芙蕖鬼使神差地低下眼眸,悄悄看去——


    晃動的火光中,年輕俊美的帝王半跪在她身前,長袍曳地,馬尾高束。他正仰頭看她,脊背微微弓起,勁瘦有力的腰腹線條隱沒在衣袍下……夜深人寂,一種莫名的禁忌感沿著脊椎骨攀爬,激起細密難言的顫栗。


    這麽近的距離,她甚至能清楚聞到對方衣袍上的水沉香,不同往日的疏離淡漠,像是被那團燃著的明火,染上溫度……


    先前在心底搭好的高台一觸即倒,她近乎倉惶地想要錯開視線,卻反撞入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眸裏。


    “是長命鎖?”


    少年人眸尾天生帶著幾分上挑,綴了桃花色,分明是淩厲的眼型,但因那幾抹豔麗,生出些許柔情。


    “嗯……”


    尚芙蕖像一尾上鉤的魚兒,手還尷尬勾在係繩上,進不是退不是。隻得放緩聲音說道,“是南水州的舊俗,孩子出生以後家裏人就會打造這麽一副,用來避禍驅邪,保佑孩子長命百歲,歲歲無憂,京兆應該也有的。”


    她頓了頓,又道,“陛下也有。”


    他生來就是儲君,高台之上,何其尊貴。別說一個長命鎖了,就是一百個都不在話下。


    “從前確實有過一個。”陸懷緩緩解下長指的係帶,語氣漫不經心,“後來摔壞了。”


    尚芙蕖不說話了。


    長命鎖這種東西,壞了……多少有些不吉利。


    沉寂的氣氛中,被解開的長命鎖連同那隻朗月般的手,輕落在膝上,來不及反應,她便又聽見。


    “這幾日,母後說了一件事。”


    他說這話時氣息有些亂,尚芙蕖不禁停下來看他。


    更亂了。


    “……說子嗣的事。”


    她還沒開口,陸懷便先自己耳廓紅了一大片。


    偏生還是肅著那張清寒似玉的臉,像往日那樣,端著皇帝應有的穩重與威嚴同她說話,反差感極大。


    少年嗓音啞的厲害。


    屬於帝王的強勢與果斷,讓他本能並迫切地將想要的東西,第一時間攏入掌中。


    但留寢雖然是自己提出來的,人回去後,又糾結數日,甚至不敢見她,懊惱於這份唐突。


    “還有那顆夜明珠。”


    他望著安靜坐在燈下的少女,像年節映在窗紙的影子畫,輪廓在心底越來越清晰深刻。


    纖細的指尖咫尺可觸,他卻重若千鈞般,抬不起自己的手。


    “夜明珠?”


    “是。”


    宮中這種地方,陸懷見到的九成女子都得防著遠著。


    八成是想將無形刀刃置於他喉間,就像當年他收留下來的那名侍女一樣。而一成可能是要他性命、給他下毒下藥的刺客。


    他不知道如何與女子相處,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對方高興,所以初見尚芙蕖時,是生硬又疏離的。


    他讀經史子集,學帝王之策,但書卷中唯獨沒有教說這些該怎麽做。所以之後她的每一個喜好,每一分好感都是他獨自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從未有人踏足,包括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第一次留下痕跡。母後的那些佛經他也曾觀摩過,那夜長廊跫然足音與耳畔淋漓雨聲,乍然想起……無愛亦無憂,無憂亦無怖。


    “母後說要將那顆夜明珠給你。”


    那顆夜明珠尚芙蕖隻聽說過,卻沒見過。


    據說是先帝在世時最心愛的珍玩,臨終前還特地囑咐了人,說要放進玉棺裏,一起帶到地下皇陵。


    但太後覺得這麽好的東西,埋進土裏不見天日,隻為了陪一具屍體實在可惜。


    於是當耳邊風扣留下了。


    先帝別的興許不怎麽樣,但鑒寶和鑒美人絕對一流。能為他所鍾愛的,說是稀世奇珍也不為過。


    尚芙蕖狠狠心動。


    “那,陛下有沒有什麽要賞賜臣妾的?”


    她問的輕巧。


    陸懷渾身僵硬,語氣卻極輕,高位者捕獵本能地帶了絲誘哄,“先前不是叫人給你備了步輦嗎?”


    “正好給你封個貴妃,以後有出去的時候,就讓侍女跟在後麵,內侍在前麵喊一聲貴妃駕到,那些人給你行禮,再風風光光抬過去……”


    護腕橫在膝上,那片衣料如湖水微皺。少年傾身,有些貓貓祟祟地觀察她的神色,很認真在和她商量。


    他還是很了解尚芙蕖的。


    直接說皇後,她隻會仔細思考衡量,是屬於利益領域的。可要換成威風凜凜的螃蟹娘娘,那就是純粹的興趣愛好了。


    她絕對蠢蠢欲動,按耐不住。


    果不其然。


    聽到這話,少女雙眸一亮。


    “陛下此話,當真?”


    “一言九鼎。”


    尚芙蕖笑了起來,伸手將自己膝上已經被他揉皺不成樣子的衣擺,一點點展平。


    “陛下,還是先封臣妾一個昭儀吧。”


    無子封貴妃。


    就算陸懷說到做到,願意為了她頂住前朝壓力,還是會平添許多不必要的事端。


    陸懷應了好。


    那隻疏朗的手就在近旁,白玉扳指更襯骨節溫潤。銀色月輝潑進,冷白似仙,少年微動下指尖,似乎想靠近,又猶豫不決。


    尚芙蕖不知道那顆夜明珠是什麽樣子的,但這絕對是大辰最貴重最耀眼的明珠。


    她會意。


    隻略微一偏,便隔著長命鎖握住那隻手。


    觸及一片冰涼,才驚覺他竟出了一手冷汗。


    “……”


    明珠在握,她難以置信地看了對方一眼,莫名好笑。


    留寢的話敢說,結果事到臨頭,連拉個手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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