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死亡畏流言。 公羊墨燃起靈符,擺開“金、木、水、火、土”五行能量陣法,一水全潑撒在攻城天兵前進的道路上。 一旁的康素也很配合,立刻組織支援的一千冥兵,手持弓箭,朝九天軍隊中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疾射,幹擾他們破陣的節奏。 憑借還未完全消失的原始守城陣法,兩人竟暫時擋住了天兵前進的步伐。 而另一個城門——疊春門,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城樓上是蔻天府城隍宗俞、沛州城隍嶽杪、冼州城隍薛福福、紈曲縣城隍季星雲,另有各自隨行的尉官,各方地仙二十人左右。 同樣支援一千冥兵,情況卻是不容樂觀。 在一波又一波靈力的衝擊之下,原始陣法瀕臨破碎,在城樓這樣一個特殊氣場的地方,九天天兵騰雲不得過,已經架好了攻城的雲梯,嚴整部位,揮動旗幟,下一步就要登上城樓。 雙方對上了眼神,皆感知對方眼中那股逼人的氣勢。 按理說,不應該啊。 疊春門戰鬥力明顯高於壘春門,怎麽疊春門的狀況就惡劣到了這種地步? 地勢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雖然敷春城四麵平坦開闊,但還是有康莊大道與通天大道的區別。壘春門城樓在修建時,依托地勢,修得高,修得窄,易守難攻。 同樣天兵三萬,由於壘春門地勢狹窄,一下子排布不開,隻能一批一批上。 而疊春門前一片寬廣,一聲令下,三萬天兵蜂擁而上,一人一腳,踩也能把城樓踩踏。 壘春門能守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占了地勢之利了。 城樓上懸掛著命燈,幽幽煌煌的火光,一旦命燈熄滅,守城的原始陣法將全麵失去作用,實力相差懸殊,敷春城樓就像一塊易碎的豆腐,完全暴露在大鐵錘麵前。 守城的城隍把能想到的陣法、道法、術式全部用上了,但這批攻城天兵裝備精良,有備而來。 攻城的大將身披月光銀甲,遙遙指揮。高高挑起的戰旗上印著一個大大的“毘”字。 蔻天府城隍宗俞在四人中仙齡最大,鎮守蔻天府已逾百年,甫一見了這個“毘”字旗,不由地驚怒交加。 一百年前,鷇印之變,那時的宗俞還是四殿酆都的一名鬼差,親眼見到老閻王閻浮山以身為樓,死在了這麵“毘”字旗之下。 “毘”字旗完整的旗語是“毘沙門天”,意為北方的天神、戰神。九天之上,以此旗為號的有且僅有天帝座下日藏、魚涉二仙君。 這位平日裏冷靜溫和的的蔻天府城隍此時咬緊牙關,已經悄然紅了眼。 同為冥官,幽冥與九天的關係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隍朝會上,城下天兵唱這一出,總不是來找鬱嗅吃飯的吧? 雖然這個自以為是敷春城隍很討厭,但是這些攻城天兵更討厭!無論是宵暉之戰,還是鷇印之變,在場許多仙家的師友都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與九天的對陣之中。 雖然和平維係了近百年,但刻在骨子裏的齟齬卻沒那麽快消失。大家不過耐著性子,你讓讓我,我讓讓你,大矛盾沒有,小摩擦不斷,勉強維持和平的約定。 現在我沒招你,你竟然來惹我!如同米粉堆裏落蒼蠅,汽油屋內擦火星,你不但要來膈應我,你還想要我的命? 真當我們冥府的人好欺負! 紈曲縣城隍季星雲剛剛上任,是個年輕的毛頭小夥子,此時熱血上湧,配劍出鞘,就要跳下城樓和九天天兵拚個死活:“好個狗賊,睜大你的驢眼仔細看看,什麽叫做舍生取義!” 沛州城隍嶽杪一把拉住他:“好兄弟,別衝動,這樣下去不過白白填了命!” “那怎麽辦!你說怎麽辦!與其一會兒被這些狗賊俘虜,還不如現在多拖幾個陪葬,也好全了冥士之道!”季星雲瞪住他,衝他吼。 嶽杪死拉著他不放,二人爭論不休。 冼州城隍薛福福是個老好人,上來打圓場,這麽一加入不要緊,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掰扯起來。 “夠了!都閉嘴!”宗俞揮手打斷:“大敵當前,不是爭論的時候,有閑工夫吵口,就能把劍磨利,多砍幾個敵首!。” 三人閉了嘴。 “告訴我!身為城隍,職責何在?”宗俞擲聲問道。 他的氣場太強大,震得三人抖了抖。 “維護魂靈,敷澤境內!” “攘凶除惡,清正四方!” “匡扶正義,護我城池!” “現在是在敷春城,背後是敷春城的百姓與生靈,我們的同伴生死不明,城下敵軍無數,逃跑我們也許能活,守城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種情況,我們管是不管?!” 薛福福、嶽杪、季星雲各自看了看對方,都從對方眼中找到了答案:“蒼生魂靈,雖非我城,冥士之道,不能不管!” “好!”宗俞拊掌讚歎,這三人比自己年輕,但宗俞依舊從他們眼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冥士的氣節。 “冼州鑒察司民城隍靈佑候薛福福何在?” “薛福福在此!” “你組織五百弓箭手攻擊敵方後部,擾亂其前進的步伐!” “是!” 大家共同參加隍朝會,不過是在筵席上禮貌地敬敬酒,讓讓菜的交情,素日裏沒有什麽來往走動的情分。 但此時麵對這位比自己年長的城隍,薛福福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堅定,堅固,不動如山的底色,他腮幫子動了幾下,應了。 “嶽杪何在?” “嶽杪再此。” “你組織地仙,務必護好城樓命燈,不可讓其熄滅。” “得令。”嶽杪迅速退下,執行起他的任務。 “季星雲何在?” “季星雲在此,宗府君盡管吩咐!” “你帶領餘下五百冥兵,握緊你們手中的劍,捏緊你們手中的拳頭,誰要是敢爬上城樓,就地殲殺!” 季星雲被宗俞最後一句話中的殺氣激得打了個寒顫,然毫不猶豫:“季星雲領命!” 城樓上已經架好了弓箭手,開始有條不紊地擾亂敵軍後方,城樓上眾位將士,利劍出鞘,隻要有人敢冒頭,白刃伺候。 “宗府君,那你呢?” 嶽杪察覺宗俞的方才的語氣有點奇怪,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他安排好人員分散在命燈周圍,趕著上來問了一句。 “我在酆都長大,當了兩百一十六年的鬼差,侍奉了老閻君整整八十六年,老閻君身故後,上任蔻天府,至今已經一百二十七年。”宗俞對嶽杪笑了笑。 在嶽杪看來這個笑容僵硬得有些難看。 宗府君真是一個古怪的城隍,年紀不算大,作風卻是老派。 蔻天府物華天寶,魚米之鄉,他十幾年如一日深居簡出,一襲狩嶽袍縫了又縫,補了又補,後來手下的尉官實在看不下去了,眾人偷偷給扔了,又準備了一件新的,隻撒謊說原來的那件不知道丟哪裏去了,宗俞這才做罷,換了一件新衣服。 連這次參加隍朝會的儀仗,眾仙家生怕丟了麵子,誰不收拾地體體麵麵地來赴會,就這個宗俞,儀仗一律不要,他帶著兩名尉官,上個月就啟程,一路走一路斬妖除魔,以腳為尺,生生從蔻天府丈量到敷春府...... “你們這些孩子爭氣,都是好樣的。”宗俞稍稍舒展了僵硬的麵盤,下一秒,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冥士之道,俯仰無愧於天地,寧正而斃,不苟而全!” 宗俞躍下城樓,化身為一隻肩背隆起如山,被毛粗密似針的巨大黑熊,轟隆咆哮,揮舞著粗鈍的肉爪,一頭紮進了攻城軍陣。作者有話要說: 大戰打響! ☆、濁流 軍陣中立刻意識到他們中間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這隻巨大的黑熊性猛力強,左突右撞,一熊掌下來就是幾條同伴的屍體。 軍陣立刻分出一隊,各種能量的靈波朝黑熊攢射而去,各式各樣的兵刃也朝黑熊刺去。 誰知這隻黑熊皮糙肉厚,即便利刃洞穿胸腹,血流腸出,它掘出一把泥土堵住傷口,繼而奮力衝殺,轉眼又是一波天兵倒下。 “呲——”一道銳利的白光射過,仿佛劈開空間,拉出一道黑腔。 宗俞長長地慘叫一聲,身體跟座大山似的轟隆倒了下去,紅色的血沫子大片大片撒在城牆上,如同開起了一朵朵鮮花。 他的麵容上已經分不清五官了,在這道白光的射擊之下,腦穿頭裂。 城牆上的嶽杪眼眶模糊了,他緊緊抱住手中的命燈,強忍著顫抖,哆嗦著嘴唇,起身拉動弓弦,射向城樓下的天兵。 他們要做什麽?他們要把宗府君運到哪裏去? 攻城的是九天的仙君,老麵孔了。 帝封魚涉。 百年前的鷇印之變,傾半個九天之力,調遣百萬天兵,對付區區一個四殿酆都,最後卻是功敗垂成,簽訂下和平協議。 這份協議仿佛一個屈辱的巴掌,扇在魚涉與日藏的臉上。 我手裏有兵,又不是不能打,簽什麽和平協議! 不過天帝卻認為生靈損耗,適可而止,此事不可再為。負責此事的魚涉與日藏再次請戰,受到了天帝的斥責。 鷇印之變,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諸如幽冥的絕對臣服,魚涉與日藏心氣高強,在這百餘年間,再未得到天帝的重用,自認為被輕視鄙夷。 當檀景找到他們,提出合作的時候,他們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隻要他們在攻城中施以援手,待取到了敷春城的潤海石,檀景願以半壁相贈。 日藏與魚涉自然也聽說過敷春城陣法精妙,哪怕是聚集百萬天兵,攻得了城怕也拿不到潤海石。 敷春池篽陣,二重防禦一旦開啟,那敷春城就是真正的鐵板一塊。守護潤海石的陣法強大無比,且一旦以外力帶其離開霧浴山,地熱噴發灼燒,至寶也將灰飛煙滅。 這塊潤海石隻能待在敷春城! 日藏與魚涉當然不是什麽傻瓜,我憑什麽相信你? 他們剛問完這個問題,下一秒就閉了嘴。 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寶光內斂的鱘鰉珠,與殂妖玉。 “二位仙長放心,敷春池篽陣,在下自有辦法,除了原始防禦,二重防禦絕不會開啟。” 檀景道:“現是毀滅原始防禦,再者從外到內,破壞各個輔助陣點,池篽陣喪失聯動機製,霧浴山陣法癱瘓,事成之後,身懷異寶,二位仙長還怕懷才不遇嗎?” 魚涉與日藏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地至寶的光輝是那麽溫和內蘊,溫暖人心,有了這樣的寶貝,就等於擁有了無上的力量,擁有力量,看誰還敢瞧不起我! 他們也曾經年少高誌,立攀星辰,一行一言,認真耕耘。 但千山萬水地走過來,原是一顆丹心,如今卻偏離軌道,沾染上塵濁之氣,仿佛濁流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