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大祀已過,此時正是放鬆的時候,眾位仙家聽了他華麗的祝酒詞,不帶一點矯揉造作的拘束,全是勸君行樂的意思,正符合了今日的心情。  一時滿座舉杯,歡然暢飲。  “欸誒,鬱大府君啊,你整這些酸嘰溜的詞做甚,大仙兒母老虎和狗,管你什麽這鼓那土,今天的太陽高高的照在咱們頭上,你隻管給我兄弟倆上最烈的酒來......”  殿中,一中年男子乜著眼,坨紅著腮,趔趄著身子高聲嚷道。  他亦身著狩嶽袍,隻是這襲袍子全身上下雪白無比,無紋無飾,全無一絲殊色。  衍聖宴席不像大祀那麽拘束,但那些上不了台麵的村話與這樣的場合還是格格不入。  一時間滿座皆驚,誰敢如此無禮,眾人紛紛為之側目。  “各位仙家,瞧著我啊?”這人渾不管眾人鄙夷、驚詫、嘲弄的目光,搖頭換腦地高聲調侃:“眾位曉得什麽是四大白嗎?天上月,地上霜,姑娘的屁股,白砂糖,哈哈,都不如我衣衫白,眾位盡管瞧!”  一男子站起來,作勢拉住他,“誒誒,兄長,狼叼豬,狗咬羊,孩子跳井還是找茅房啊,你那麽急幹什麽?案上不是還有酒沒喝完嗎,灌喪這麽些黃湯還不夠?  鬱大府君日理萬機,人家是府城隍,還為你州城隍這屁點小事上心啊?我說,別給咱們瀘州丟人了,灌喪完這些黃湯找個教坊,咱摟個美人親香去!”  這位男子穿著一襲純黑的狩嶽袍,除了黑以外,全無一絲殊色,細小的眼兒,赤紅著臉兒,鼻梁上豎著鐵線禦鬼紋,相貌與那位全身雪白的有八|九分像。  他打著酒嗝給眾位仙家抱拳作揖,打擾打擾,失敬失敬。  這是一對孿生兄弟。  “瀘州二隍,你們嘴裏放幹淨一點!”鹿世鯉還沒開口說話,侍奉鬱嗅的尉官之一,童祭花忍不住出言斥責。  瀘州有二隍,柯不惱,柯不氣,號稱雙嘻雙笑,兩人駐守瀘州,愣是同領了一個仙職,同享一份香火。  瀘州錄屬六殿酆都管轄,一城一隍的規矩在閻柳這裏被破了,左右一個人的活兩個人幹,卻隻要發放一份俸祿,閻柳也就樂得如此。  這兩人在地仙中是出了名的猥瑣齷齪,卑鄙下流,他們勇敢地把‘君子’的遮羞布扯掉,至賤無比,愛咋咋地。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人漸漸碼齊了,組團搞事高能高能!周末早更!  ☆、忠犬    城隍屬冥官,駐紮現世,掌一方鬼怪,守一方城池,最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可由有功於地方民眾的名臣英雄充當,或是得道的鬼怪、妖仙皆可充當。  柯不惱、柯不氣兩兄弟乃得道散仙,頗瞧不上妖仙出身的鬱嗅。  方才那個黑衣的柯不氣表麵上是在勸阻兄長,實則言語裏暗暗譏諷。  童祭花年輕氣盛,見他辱極自己的府君,如何能忍。  “噢~,這位小兄弟好生的辣氣,仰臉的潑婦低頭的漢,案上一沒有朝天椒,二沒有獨瓣蒜,上麵吃進去,下麵吐出來,你這麽辣氣,怕是一會兒進了茅房,辣得上下兩眼兒都疼!”  漆黑的柯不氣摳著牙打量了童祭花一眼,以掌扇風,口中“嘶嘶”抽氣,好像真的吃到了很辣的東西。  “你......”童祭花亦是出身遺老宗風之家,哪裏見過這樣言語做派的人,一時間被噎地說不出話來,滿臉通紅地窘在原地。  閻雪肩不禁暗暗皺眉,這哪裏來的滾刀肉,老六如今也是糊塗了,這樣的醃臢潑才也往台麵上放,怪道人家九天看不上陰曹,幽冥的名聲就是被這種人敗壞的。  奈何鷇印之變後,十殿的關係有所改善,......若是此時在大外甥這裏給他家府君撐場子,把這瀘州二隍吊起來打一頓,回去老六要是和我急眼......  柯不惱見童祭花被噎住,滿座眾人都在看著他們兄弟二人,猶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不禁飄飄然起來,他借著酒勁疊疊肚子,繼續評頭論足:“我的好老弟,既然你這樣說了,那當兄長的就給自家兄弟個麵子,今日的酒也就勉勉強強,權當漱口地喝,......我就是不能忍,你我兄弟,鋪著地蓋著天,海裏洗澡枕著山,多大的英雄好漢,滿殿歌舞樂姬,個個庸脂俗粉,魚配魚,蝦配蝦,怎麽就沒個配得上咱們英雄的美人兒?”  “女人算什麽?上炕不認識娘兒們,下炕不認識破鞋!弟弟我如今是看開了......”  柯不氣咂著嘴連連搖頭,借著酒意越說越過分:“要論美人,還是要屬咱們鬱大府君,嬌豔婀娜......還有鬱大府君對麵的,誰來著?哦哦,盛京的檀尹君,這氣度,這風華,哪樣的美人比不上......”  柯不惱大著舌頭連連讚同,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淫邪笑意,也跟著大放厥詞:“弟弟喝醉了酒罷,眼睛看不真切,......瞧那邊白衣的是誰,坐得遠些,你也不認識,那是清河的杜令君,我才聽說......”  豈有此理!  不能忍了!  眼見他倆辱及女人,這豈不是連自己也罵進去了,老六要找我說話!盡管來!看誰糟踐誰。  閻雪肩拍案而起,“啪”地甩出一條火尖長鞭,一腳蹬上了案,說什麽也要炸炸這座瀘州城隍廟。  她還沒來得及出手,一股駭人的殺氣傳來,晏兮以手撐地,一腳已經蹬上了柯不惱的脖頸,鞋底暗裝的利刃彈出,他氣瘋了頭,施展身法第一個到達瀘州二隍身邊。  就在他到達的同時,一柄墨杖彎鐮的鋒刃已經勾住了柯不氣的腰眼,隻消稍稍拉動鐮柄,柯不氣即刻會被攔腰截斷。  但是晏兮和鹿世鯉皆感覺自己的勁使空了,並沒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紮實的肌膚接觸感。  晏兮自然知道,令君和他說過隍朝會要低調行事,不得惹事不得胡鬧。  鹿世鯉更是知道今日是敷春城的主場,萬萬不能得罪賓客,攪了衍聖筵席。  但是!自家的府君/令君被別人這樣汙言穢語地調戲,還是兩個看起來如此萎縮齷齪之徒,這瀘州二隍的言語已經不是在拱火了,這分明是在炸火山。  晏兮本來就是個炮仗,沒事都要炸炸膛,鹿世鯉雖然沉穩一些,但府君就是他的禁臠。  兩人心裏都是一樣的念頭,此時如果再忍,自己別說是個侍奉城隍的尉官,連個男人都不是了!  瀘州二隍卻在間不容發之下,避開了他們的鋒刃,閃開了毫厘之距。  晏兮和鹿世鯉對視一眼,這不可能!  方才他們確定了瀘州二隍的取死之道,出手皆是毫無保留,靈氣鎖定之下,不可能會刺偏。  難道瀘州二隍的修為已經高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了?  瀘州二隍耽於酒色,劍術低劣,顯然修為並不高。那他們是怎麽脫離晏兮和鹿世鯉的攻擊呢?  此時瀘州二隍的脖頸上束著兩道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就是這條絲線將他們拉開。  這兩條絲線看起來很普通,像是束鬼絲,也像什麽樂器的弦。  絲線繃緊到一定的程度,也是殺人的利器,瀘州二隍臉頰泛紫,脖頸上已有明顯的切割痕跡,喉嚨中均發出了鐵片震顫般的氣聲。  一人背對著瀘州二隍,斂衣蹲伏,抻著絲線慢慢收緊。  這個人出手比晏兮和鹿世鯉晚,卻在他二人手刃瀘州二隍之前搶先一步,以絲控之,二者齊殺。  這個人的修為才是真正深不可測!  她身著櫻衭裙踞,頭飾翠絛瓔珞,卻是看不清麵容,因為她麵上覆著一張麵紗,麵紗下冷冷吐出:“叫檀尹君露出這種不虞的表情,妾身就該負起責任,將二位閣下的頭給割下來!”  由於三人幾乎同一時間到達,晏兮和鹿世鯉幾乎貼著瀘州二隍出手,眾位仙家看來,仿佛是他們三人共同攻擊瀘州二隍。  晏兮和鹿世鯉眼見出手沒有成功,立刻調整角度,誓要先一步削下瀘州二隍的頭顱來。  殿上劍拔弩張,瀘州二隍隻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再不阻止,這堂堂大殿上就要上演當眾殺人的戲碼了。  “琴姬!”  “世鯉!”  “晏兮!”  檀景、鬱嗅、杜梨同時起身。  就在他們出言喝止的同時,一記長鞭揮擊而來,角度巧妙地繞上琴姬的手腕,將她十指縛緊。  鞭上一股拉力傳來,琴姬控製絲線的精妙亦偏了幾分。  長鞭的主人一麵抬腿格下晏兮暴起的腿刃,一麵掌風掃向鹿世鯉手中的墨杖彎鐮。  她執掌披拂,曲指下扣,奪鐮鋒在手:“哈哈,大外甥,好大的血性,向來衝冠一怒為紅顏,你這是為什麽?!”  她以一己之力,彈指間化解了三人的攻擊,瀘州二隍也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閻雪肩雖然野,卻並不魯莽。  她原本隻是想給瀘州二隍一點教訓,別一天到晚嘴裏沒個把門,胡蛆亂浸。  孰料現在的年輕人火力壯,經不起一點火呲花,竟然要人家的性命。  瀘州二隍雖然貪婪好色,但罪不至死。即便你要殺人,也不該選在這種高堂大殿,月黑風高找個旮遝犄角才是明智之舉。  況且今天是隍朝會,會上橫死了兩個州城隍,叫旁人怎麽看,傳出去敷春的臉麵名聲還要是不要......。  閻雪肩的大氣肆意,是感知了無數情況後的通透,而非無知者的莽撞。也算瀘州二隍好運氣,要不是在編排女人的時候,閻雪肩已經揮鞭,憑晏兮三人的迅疾的動作,差點就要攔不住。  鹿世鯉此時兵刃被奪,琴姬雙手被縛,兩人都失去了再次攻擊的條件。  晏兮的腿刃被格下,在一股巨大的衝擊力下,他飛身退了數步,阻勢稍緩。  這什麽女人,好大的力氣。  晏兮雙手借力,一撐一帶,調轉退勢,短匕入手,再次直撲瀘州二隍而去。  雖然最近被杜梨養得乖了不少,原來躁動的戾氣也被撫平,但一聽到瀘州二隍這麽說話,一股怒氣直上鹵門,晏兮紅了眼,見瀘州二隍沒死成,豈肯善罷甘休。  杜梨原先對他的囑咐,此時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與此同時千萬隻麻雀一同擠進他的大腦,每一隻都在瘋狂叫囂,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砊,砊,破。”三聲沉悶的聲音同時傳來。  瀘州二隍感覺一股鋒銳淩厲的煞氣直撲而來,二人才扯下脖頸上的絲線,調整呼吸緩了緩,此時滿麵駭色,哪裏有躲開的力氣。  那股煞氣停在了離他們數寸的地方,沒有再往前,晏兮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檀景和鬱嗅同時出手,一擋一扣,縛住了他的左右臂膀,前麵的“砊、砊”兩聲就是格擋住晏兮臂膀時發出的撞擊聲。  “破”地一聲悶響,杜梨從後麵抱住了他,架住了他的肩膀。  三名城隍同時出手,攔住了這隻發瘋的惡狼。  瀘州二隍腿下一軟,跪坐在地,全身酒氣化作冷汗涔涔冒出,酒已醒了大半......  晏兮被杜梨拖出去的時候,嘴裏仍然叫囂:“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砍死他們!我要砍死這兩個糞坑裏泡大的!爛蛆吃迷了眼的下賤雜碎......”  由瀘州二隍挑事,三名尉官操家夥,三個城隍出手,一名閻君阻攔,滿殿仙家共同觀賞的火爆戲碼,此時進入了下半場。  由於晏兮神誌不清,已經被杜梨帶離了倚綠南熏殿,算是不必麵對這淩亂的場景。  三名城隍被辱,閻君被暗諷,又差點鬧出性命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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