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趕路的,進城賣貨的,趕早市的,賣早茶的,賣胭脂水粉的、綢緞布匹的、刀槍馬匹的,通通活泛起來。 街上的小吃店開始做生意了,灶下柴火溫暖明亮地跳躍著。 晏兮走到小吃攤前,隔著麵條起鍋的水蒸氣,看見攤主忙前忙後招呼客人。 攤主姓李,常年帶笑,臉上笑出來的褶子都能綹下來下一碗麵條了。 晏兮從前在這邊吃過幾次白食,手藝還不錯。 清河縣民風淳樸,很少有欺男霸女的事情,晏兮在這裏一嚇唬一個準,如魚得水。 隻是後來有一次,晏兮想故技重施的時候,攤主和他說,有人給他付了半年的麵條錢。 晏兮有些詫異,“是誰?” “是個年輕人,眼神不太好,走的時候還拌翻了一個黑煤爐子。”老李說。 ...... 是杜梨。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我說啥呢?咳咳,今天是周末,會好好更新。我真乖。 ☆、城隍 閻王爺這種中央大員,實在無暇登記、管理千百個村鎮中億萬個黎民的生死。 城隍本是周天子祭祀“八神”中的水庸神,水為護城河,庸為護城牆,城隍職責就是保護城市。 小到栗米縣城,大到當今天子腳下盛京都城,都供奉城隍。 但是城隍和城隍也是不一樣的,縣城隍上有州城隍,州城隍上有府城隍,府城隍上有駐守盛京城的大都城隍。 同為冥官,俸祿從高到低,一級比一級少,到了杜梨這裏,年俸簡直寒酸地令人發指。 大城市地段好,香火多,有錢沒錢,三瓜兩棗也能過日子。 而清河縣城隍廟地處偏遠,好像被居民遺忘。 除了重大節慶,幾乎沒人過來上供香火,轄區內的鄉鎮猶如海中浮島,遠遠地隔著,這兒一塊兒那兒一塊兒。 杜梨常年往返鄉裏降妖引魂,僅有的一點香火,老百姓近水樓台,都供給了當地的土地灶官。 說到杜梨,晏兮不由得想:“他昨天出門,說有要事,不知道現在回來了沒有?我這邊齊了活計,也要早些回去,免得他小瞧了我,覺得我沒本事。” 他甚至有些著急地想:“我出門了這些時候,他要是提前回來了,會不會在廟裏等我?” 想到這裏,老李的麵也沒有那麽好吃了。 晏兮拍了拍胸脯,像是安慰自己:“走吧。” 他在胸口處摸到一軟軟的東西,用力一捏,又有些硬硬的鉻手。 晏兮把手伸進懷裏,把它掏了出來。 是一個淡繡山石的錢袋,鬆香色的繩子收口,打了一個活結。 晏兮打開來一看,裏麵赫然放了一吊錢。 “嘿,令君大人,竟然給我留了零花錢。”晏兮一高興,嘴巴也知書達理起來。 衣服是昨天換上的,錢袋肯定是杜梨出門前放好的。 晏兮心頭一動。 “來碗麵!”晏兮高聲招呼。 破破爛爛的麵攤,寫著“麵”字的幌子都褪色了,老李依舊負責和麵、下麵、收銀、招呼客人。 攤上還有他的婆姨,負責管理老李。 沒一會兒,麵就端上來了。 盡管這個香椿芽兒看起來焉了吧唧的,肉也散發著不太新鮮的可疑成色。一碗湯麵下肚,還是極大安慰了晏兮空虛的胃袋和錢袋。 他按照價格,數好銅錢,給足了數。 老李非常吃驚,敢情今天這太陽根本不是打西邊升起的,而是壓根沒落下呀! 他和晏兮寒暄,“客人,口味如何呀?” 晏兮笑的見牙不見眼,“好吃呀,畢竟從前湯麵不是經常能吃到的。” **** 衙署、文廟等建築在城市中屬於一等一重要的公共建築,一般建於城之正穴,也就是城市中心偏北的位置。 餘者不論東南西北,以建在四周的高地為吉。 按照理想狀態,依據左稷右社的原則,城隍廟的位置應位於城市西北,靠近中軸線的位置,與衙門對稱布置。 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很難有完美符合禮製與風水規定的條件。 清河縣城隍廟就是這麽一個例子。 它的選址打破條例,不拘泥於陳規,一杆子捅到了縣城最北方的一個小山丘上。 當地人充分發揮了提煉概括的能力,輕飄飄地賞了它一個名字——碧山。 特征是草木青翠。 山腳有一個書院,兩個賣貨郎撞在一起。 水蘿卜和糖人嘩啦啦撒了一地。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叫罵著,“王八蛋,瞎驢生,爛了你娘的狗眼......” 來往中,不忘問候對方的老婆與親娘。 晏兮在路邊買了一個青棗,走得近了一些,饒有興味地看起來。 書院裏的小輩此時課間休息,也都擠在門邊,扒著門縫往外瞧,每個人都掛著一臉雀躍的興奮。 不知道是誰裝模作樣喊了一聲,“別鬧了,別鬧了,再鬧武侯來了!” 賣貨郎尋聲扭過頭去,眾小輩你推著我,我擠著你,隔著門縫推推搡搡,嬉笑成一團。 青竹掩映著幾級石階,石階盡頭就是清河城隍廟。 正殿前麵是山門,山門上寫著一副對聯, “是是非非地,冥冥曉曉天” 掛著個橫批, “你可來了” 晏兮抬腿跨進正殿,城隍的塑像端坐在神龕上凶巴巴地瞪著他,塑像上方有一個匾額,端端正正地寫著“原所甘心”。 縣裏的小孩要是鬧著不肯睡,杜梨這時候就會發揮作用了。 家長指著碧山上草木掩映中的一角飛簷,嚇唬說:“你再哭,山上的城隍老爺就要下來了,把你抓走,當小鬼,叫你給他擦鞋。” 一想到這個可怖的塑像,小孩子果然不哭了。 除此之外,人們幾乎想不起這個落魄的神明。 ...... 晏兮從儲魂珠裏拉出昨晚的鬼魂,塞給她一個牌子。 “這是什麽?”鬼魂問。 “路引!我們令君給你的通行證。” “拿來幹嘛用?” “沒有這個,過不了關卡,遭受種種折磨,變成遊魂,以後收不到紙錢,知道不!” “怎麽還是你,沒有別人嗎?” “太窮了,咱這挑費不起。” “忙的過來嗎?” “可以,人口少,死亡率低。” …… “怎麽走呀?我好怕!” “消停點行不,不怕把舌頭閃了!”鬼魂沒完沒了地追問,晏兮很是不耐煩。 但做一門子有一門子的規矩,出於職業道德,他還是給了鬼魂回答。 “有啥好怕的,這邊下去就是黃泉路,對了,黃泉路上無客棧,你得先忍著餓......過了鬼門關就到了冥府,黑無常,白無常你是甭想見了,有一個剪尾跑蹄的牛頭俊小夥兒領著你走。” 他在神龕下摸索了一陣,手上不知什麽動作,豁然打開一個小門,不等鬼魂反應,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揮著手嬉笑道:“小爺完成差事要緊,你別沒眼力見兒,揣好路引,駱三家請了一班道士,給你超度呢。” **** 前方正殿。 兩側廂房、寢殿、加一曲遊廊圍合成一進一出的院落。 杜梨起居在寢殿,東邊的廂房放雜物,晏兮來了之後就住在西邊的廂房裏。 他吹著口哨走進院子,看見杜梨的房門緊閉。 他沒有回來。 晏兮在院子裏走了一圈,給缸裏蓄了水,劈好一堆柴火,整整齊齊地碼好。 他爬到院子裏的橘子樹上。 杏月初上,墨綠色的葉子堆裏藏著一點一點白色小花苞,害羞地不得了。 晏兮揪了花苞,扔進嘴裏嚼吧嚼吧,然後攀著一枝粗壯的樹枝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