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空玉住持為何不親自登門,是覺得我這琳琅閣門頭太矮?”


    南山慢悠悠地抬起右臂,手中隻一柄紅木折扇,在麵前展開,擋住了她嬉笑的表情。


    “還是說,他行動不便?我聽聞前幾日「聖靈根」上打得熱鬧,莫不是他受什麽傷吧?”


    空崆和尚的目光越來越冷,他身後的兩位師弟皆是怒意上臉,躍躍欲試的模樣。


    他手掌在身側下壓,示意兩人安靜些,又微微仰起頭,斜眼向下,並用鼻孔看向南山。


    “琳琅閣的勢力很大,但這裏是謨,乃是「神鳥」與「佛陀」庇佑之地,你就不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惹得你這琳琅閣被趕出謨?”


    空崆和尚一個帽子扣下,想要以勢壓人,逼迫南山退步。


    南山絲毫不懼,盈盈笑意藏在扇子後麵。


    “哦?我琳琅閣本本分分,世人皆知,也都願賣我們一個麵子,到底是怎樣的事情,會讓整個西謨都排擠我們,還要將我們趕出去?”


    她語氣平靜沉穩,臉上的笑容不減,卻又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是…”


    空崆張開嘴,正要說出個一二三來,突然又止住了。


    「聖靈根」靈府內發生的經過,空玉師兄回來以後曾與他詳細說過,他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核心」缺失的後果還不曾顯現,至於以後會發生什麽也沒有可以參照的內容。


    不過,巴勒西諾爾城的遭遇身為資深佛門修行者,還是一清二楚的,也保不齊伊緒塔卡爾城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就是風險,也是一種可能。


    而琳琅閣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情報機構,或許知道這件事情隻是時間問題,那也要拖延著,決不能讓他們知曉的這麽快。


    空崆和尚冷哼一聲,一時間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


    畢竟他也是這兩日將城內各處都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沒有收獲,臨時起意來琳琅閣瞧瞧。


    琳琅閣的掌櫃南山的態度有些曖昧,她一直以來就是這麽咄咄逼人,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貓那樣炸毛,讓他暫時摸不準。


    眼珠咕嚕咕嚕轉了兩圈,他突然靈機一動,圓潤的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雙眸卻透著陰冷的目光。


    “阿彌陀佛,前幾日禪院外的法會上,空玉師兄曾將一件仙遺之物展出,此物名為「穿山鑿」。”


    他雙手合十,微微鞠躬,看上去態度緩和了些。


    “隻是這件仙遺之物在那之後下落不明,城裏也就隻有琳琅閣我們未有查看,南山掌櫃,「穿山鑿」不是你們琳琅閣收起來了吧?”


    廳堂內那些不敢摻和,留在這裏看熱鬧的人,聽見空崆的說辭,頻頻點頭。


    “琳琅閣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囊括天下情報,收羅罕世之珍寶,倒是有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不過沒想到事情鬧大了。”


    “也不見得吧,仙遺之物確實珍貴,但冒險得罪佛門,是否太過大膽了些?”


    “要我說,琳琅閣的膽子本就不小,還真有可能是他們做的。”


    南山那雙明亮的眸子逐漸眯成了一道縫隙,「穿山鑿」被展出確實算得上人盡皆知的消息,對方這個時候拿出來,也能說得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東西是在你們禪院門前展出的,法會當場更是和尚的人數最多,無論是提前布置什麽手段,還是隨機應變,機會是大把的。”


    “我又怎知不是你們將東西藏了起來,裝模作樣地,想要借機搜刮我琳琅閣的寶貝和消息?”


    反駁的話擲地有聲,一旁觀望的人中,有不少方才還認可空崆的話,現在又覺得南山言之有理。


    南山也不給空崆繼續說話的機會,她合上扇子,敲擊在手中。


    “有些乏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下次還是讓空玉住持來吧,他說的我,奴家自然聽得。”


    婀娜的身子搖晃著,朝著雲奕所在的幕簾走來。


    雲奕瞧不見外麵的全貌,殊不知空崆和尚被這般對待,麵色鐵青。


    可廳堂內的牆壁上,那一幅不知何人落筆的「琳琅閣」字跡,隱約吞吐著靈光,強勁的氣勢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等空玉師兄親自登門的時候,希望你這琳琅閣還能這般硬氣,哼。”


    空崆和尚一甩袖子,冷著臉,扭頭離開。


    -


    南山撩起幕簾走了進來,廳堂內的動靜自然也一絲不落的傳入她的耳中,還有映入眼簾的雲奕三人。


    她挑了挑眉,微笑著輕聲道。


    “你們怎麽出來了?看見那個和尚沒,興許就是來抓你的。”


    雲奕依舊保持著輕鬆的狀態,他同樣微笑著,回應道。


    “這裏可是琳琅閣的地盤,哪怕他目標真的是我,我不願意走,他還能強迫我不成?琳琅閣的麵子不要了?”


    “你小子。”麵對雲奕的揶揄,南山也不生氣,窈窕身姿從他身旁經過,聲音又慢慢飄來。


    “看樣子空崆是真的著急了,說不準下一次來的就是空玉本尊,我的身份他不敢放肆,你小子,好自為之吧。”


    南山並不知道雲奕到底幹了什麽事情,不過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樣,怕是也闖下了禍事。


    打心眼裏她是不希望對方有事的,但這小子不跟她說實話,她也沒辦法。


    無需這番話,雲奕也清楚自己的處境,就和甕中之鱉沒什麽區別,隻能蜷縮在琳琅閣內,甚至在外不敢露麵,也不清楚南山之前說過的手段什麽時候可行。


    幻術不是沒有,就算不聽不在了,「蜃珠」也能做到,不過它能做到何種程度?能否從城內溜出去?雲奕並不清楚。


    況且姚沛暖還需要它,萬一再被和尚注意到她的存在,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


    三人再度回到那處密室。


    雲奕焦急的情緒同樣傳染給了姚沛暖和壯壯。


    壯壯心大,感受到雲奕的變化又沒弄清楚緣由,依然不多嘴詢問。


    姚沛暖則是猜到了一些,加上南山方才的話,更是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的修為尚淺,一路以來所遇見的,遠比鄴城這麽多年精彩太多了。


    腦海中回憶著點滴,雙眼失去了焦點,臉上掛著笑。


    片刻後,她的瞳孔微微收縮,重新聚焦,眼中閃過一絲堅決。


    “雲先生,我有一個想法。”


    沉思的雲奕被她打斷,扭頭朝她看去。


    南山先是挺直腰杆,又下意識朝著屋內各處角落看了看,隨後小聲道。


    “先生可以與壯壯師傅先行離開,沛暖修為本就卑微,路途中難添助力,留在琳琅閣內或許也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說著,她不動聲色的將手按在自己胸前。


    這動作也吸引了雲奕的視線,並非是想向雲奕展現身材,畢竟相處如此之久,也算是極為熟悉。


    雲奕也意識到姚沛暖的意思,那裏就是「蜃珠」所在的位置。


    他認真地看著對方,搖了搖頭。


    “一起來的,也要一起走才好,我答應過洪大哥要照顧好你的,將你獨自留在這裏算什麽個事情,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雲奕的回應讓姚沛暖心中一暖,可這對目前麵臨的情況並未有何種幫助。


    其實雲奕手裏還有一個底牌,也是剛剛得到的底牌,南山交給他的「琳令」。


    這枚令牌能夠換琳琅閣做一件事情,當然並非什麽事情都可以。


    然而,倘若真到了和尚們要不顧一切打破規矩的那一步,憑借著「琳令」去換取一條生路或許是行得通的。


    當然不是從和尚那裏換取,而是要從南山那裏換取。


    隻是這裏麵令雲奕有些舉棋不定的,便是南山對這一枚「琳令」的態度,畢竟是對方托付給他傳遞消息回去的,也不曉得對方是否會認可。


    雲奕的手指有節奏的在手臂上敲擊,速度也越來越快。


    “我們再聊聊吧。”


    壯壯也是一愣,他先是看看雲奕,又瞧瞧姚沛暖。


    姚沛暖這才意識到,這句話並不是對他們說的。


    -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過去,屋內安靜的隻剩下三人的呼吸,門外卻傳來細微的動靜。


    屋門被推開,分開不久的南山走了進來,也就這麽些時間,她身上的衣物又換了一件。


    雲奕並未吃驚,畢竟之前就有猜測,能夠將對方也叫過來,說明對方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淡然。


    “哎呀呀,雲小弟,姐姐這身打扮怎麽樣?”


    南山像是個小姑娘一般,在雲奕投來目光的時候,原地轉了一圈。


    她身穿一襲白色長裙,裙擺在風中飄動,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


    裙子的質地輕盈,仿佛雲霧般繚繞在她身上,使得她整個人都顯得空靈而神秘。


    南山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肩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她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仿佛對自己的打扮非常滿意。


    法寶多是以使用為主,長裙形製的就太過少見了,雲奕看得清楚,也是直言不諱。


    “前輩這件寶貝不錯,應該很難得吧?”


    “咯咯咯,雲小弟倒是很有眼光。”南山捂嘴笑著。


    她並不知道,對於修行來說,雲奕也是個土包子,哪裏見過這麽多高級貨。


    不過是靈氣觀瞧見長裙內似有靈光,便就著以前的習慣,誇了兩句罷了。


    雲奕不打擾彎彎繞繞,直截了當的問道。


    “前輩前幾日說過的,出去的路子,時機還沒到嗎?”


    “按理來說,應該到了…”南山的語氣聽上去就不是底氣很足的樣子。


    這樣的回應讓雲奕一頭黑線。


    “所以你也怕了,這才全副武裝,將壓箱底的寶貝都給拿出來了?”


    不知不覺間,雲奕在麵對南山的時候,竟然看似更加強勢。


    南山似乎並未對這種態度有什麽反應,或者說是反感。


    “呀,真是頭疼,不讓老娘省心呢。”


    她手指輕輕按在自己天倉的位置揉著。


    “雲小弟,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


    “本來還想問問前輩有什麽打算,隻是現在應該看見前輩的打算了,也不用問了。”


    雲奕這番話可是不留情麵的,他說完就觀察著南山的反應,想看看自己的激將法是否有些成效。


    南山並未反駁,小臉一垮,嘟囔著。


    “還能有什麽打算,不過是空玉真的上門,我便先硬氣一會兒,若是實在拗不過,再將你交給他便是了,這身衣服不過是以防萬一。”


    “…”


    這麽直白地話讓雲奕有些無語,可若是他站在對方是立場上,這麽做也是最穩妥的方式,前提是自己毫無問題。


    雲奕打量著南山,從之前的態度可以推測,南山應該帶回來了不願意被和尚們發現的東西,難不成這幾日已經處理了?


    “前輩不怕查?”他突然問道,就是為了捕捉對方第一瞬間最真實的反應。


    “怕?奴家有什麽可怕的?”南山攤開手,略帶無辜地說著。


    那雙明眸像是會說話一樣,正真誠地告訴雲奕,她問心無愧。


    --


    雲奕麵朝牆壁站著,保持這個姿勢已經過去了很久。


    姚沛暖和壯壯都不在屋內,自從他與南山再度會麵以後,兩人便依照他的意思,離開琳琅閣收集情報去了。


    一個隻關注修為超過五骨境和尚們的動向,另一個則是留意那些在外遊蕩的修行者。


    按照和尚們搜查的強度來看,他們還沒有收獲。


    “是那個黑衣蒙麵人?還是安昌林?”


    雲奕的眼珠轉動,突然眼前一亮。


    “安昌林此刻的狀態無法肯定,但當時黑暗中是有兩個人的,他們同時聯手偷襲了關下月,之後也並未交手。”


    腦海中閃過靈光,又被他緊緊抓住。


    “也就是說他們彼此之間並非對立,也可以推測他們是認識的,現在可以確認其中一位是南山,也就是另一位與南山認識,她口中逃出去的路子,怕不是那個人吧。”


    “怪不得會說,‘應該到了’、‘不讓老娘省心’。”


    可是,黑衣蒙麵人肯定帶著「聖靈根」的一部分「核心」,就算他真的能夠帶上雲奕一起,雲奕還要思索三分呢,空玉他們找的就是這位爺。


    哐!


    屋門被撞開,壯壯衝了進來。


    “呼呼。”


    他喘了兩口。


    “空崆又來了,這一次,他帶了刻印的「七轉琉璃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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