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叔自己被嚇了一跳,注意力集中,全身繃緊,以應對「樹人」可能出現的反應。


    湯叔的動作維持了三個呼吸,「樹人」卻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他不再猶豫,緊握手柄用力一剜。


    藤蔓被割裂,散發著光芒的“樹脂”竟真的被挖空。


    原本被鎖在體內的青紅色混合的血漿,突然沒了束縛,也從胸前的破洞中湧了出來。


    湯叔也是見識過大場麵的人,方才還順手斬斷了幾顆頭顱,血汙敷在手上臉色不變,一伸手,將破洞內的“樹脂”摳了出來,緊緊抓在手心。


    那溫熱的感受通過手掌傳遍體內,湯叔舒暢的呻吟了一聲。


    他扭頭盯了一眼雲奕,複雜的情緒閃過一瞬,最後下定了決心。


    “咱倆快去尋找杜鵑的所在,決不能讓她落入和尚的手裏,一旦發現行蹤,拖住她並激活「祈令」,我自會趕來。”


    說到這裏,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真切,湯叔還不忘提醒道:“若是你的「祈令」傳來訊號,也記得快些支援!”


    雲奕露出思索著表情,正猶豫著,湯叔繼續補充。


    “這倆禿頭怕是很快就要醒來,時間緊迫,為了成仙之路!”


    隨著最後一句話的脫口而出,雲奕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他鄭重地點頭,低聲回了句。


    “為了成仙之路!”


    -


    湯叔離開的方向並不是杜鵑逃離的方向,反倒是雲奕追蹤的方向更為準確。


    不聽努力地在雲奕身上挪動健碩的身軀,也幸虧雲奕有意放慢動作,這才給他機會,要知道湯叔可是一直盯著他看。


    衝入黑暗中奔跑了一段距離,雲奕的速度逐漸放緩。


    “你得減減肥了,剛才那麽費勁。”


    “滾,本大爺不胖!”不聽不滿且不悅地說道,說話間,「秋水長天」又重新將一貓一人覆蓋在內。


    “你真要去找那什麽杜鵑?”


    “廢話,那老登擺明了這是想要獨吞,「樹人」沒了心髒,空玉和空然便沒了製約,用不了多久就會恢複正常。”


    雲奕擺擺手,神態正經,一臉冷靜之色,仿若一個深謀遠慮的謀士。


    “這次暫且這般,趁著兩位高僧沒有醒來,咱也出去吧。”


    -


    湯叔跑得很快,脖子僵硬的沒有轉動,可目光沒有遺落沿途的任何動靜,他知道有黑紗人的存在,隻是不清楚對方現在是否還在這裏,或者說已經逃了出去。


    他所選擇的方向並不是進入此間的門洞,開壇法會之時來到雲霄碧玉禪院的高僧,加之空玉和尚足有七人,如今隻有兩人在此。


    剩下的高僧,無論現在狀態是怎樣的,怕不是都在外麵了。


    他們定是守著門洞入口,若是此刻從那裏逃出去,無疑是自投羅網。


    湯叔也不是傻子,他心中也有猜測,目標正是他帶領這幫人偷摸進入此間的位置,所以依仗的,便是掌中的“樹脂”。


    -


    又多跑了些距離,握著“樹脂”的掌心傳來一陣瘙癢,同時還伴隨著輕微的刺痛。


    湯叔的速度不減,他攤開五指一看,卻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瞳孔微微收縮,眉間多出川字紋。


    “樹脂”還在散發著光亮,明暗交替,就像是呼吸一樣的節奏,更確切的,仿佛心跳一般。


    因為之前用刀刃將它從「樹人」的胸口剜下來,所以它的表麵還插著一些斷掉的藤蔓,就像是心髒上的血管。


    而此刻,這些“血管”又生長出更多,更細小的血管,已經紮入了他的手掌中。


    不過,現在除了一些細微的痛癢感覺外,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麽異樣,他咬著牙,暫且將此事擱下。


    -


    “哢哢!”


    是枯木被掰扯發出的聲音,緊接著是接連出現的脆響,「樹人」的身軀沒了韌性,寸寸崩碎,散落一地。


    身上的那些皮肉也變得幹癟,本就是拚湊的,拚接的部分也縮水分離。


    空玉和尚猛然睜開眼睛,刹那間,金光將身軀籠罩在內,並快速後退了兩步。


    空然和尚隻比他慢了一瞬,兩人幾乎是同時醒來。


    “…”


    “剛才那是?「萬物生」?!”空然喃喃道。


    “看樣子,是的。”空玉盯著散落一地的「樹人」,心有餘悸的說道。


    “沒想到居然可以做到如此逼真,能夠如此完美的複刻記憶,甚至肉身與靈氣修為,就算是我,也分不清其中真假來。”


    空然深以為然,還以為是「樹人」自己出了問題,可是一番翻找,卻沒能從「樹人」這一堆屍體中,找到“樹脂”的存在。


    “不好,你看這切口,人為的手段!”空玉眼尖,立刻發現了線索,想到這裏,他抬頭往靈漿池看去。


    那裏躺著幾具屍體,有攔腰斬斷的,還有身首異處的,鮮血流淌了一地,混合在一起。


    “人數不對,起碼少了一個女娃娃和老漢!”


    空然既鬆了口氣,同時又多了一分憂慮,「七轉琉璃鍾」上的光芒徹底暗淡,顯然這件靈器已經到了極限,短時間內難以再次使用。


    “「問佛尋蹤」。”空玉和尚抬起手掌,掌心是一隻小巧精致的金色小佛,雙手合十盤膝而坐。


    緊接著,小佛伸出手指,指向一個方向,正是湯叔逃離的選擇。


    -


    沒有一刻的遲疑和耽擱,湯叔覺得自己距離目標所在越來越近,心中的緊張情緒也越來越少。


    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一定的角度,黑暗中憑空炸響,破空聲鑽入耳朵。


    繃直腿腳,驟停身子,扭身偏頭。


    啪!


    爆炸的空氣刺痛耳朵,耳朵上方的頭發被打斷了不少,甚至擦破了皮膚。


    湯叔在空中翻騰,並迅速落在地上。


    將刀緊握手中,眉頭垂下,一對圓眼透出凶光。


    “噔,噔,噔。”


    清晰的腳步聲傳來,悠閑、輕緩,這裏沒有光柱,隻能通過瞳術看見黑影走了出來,是那個黑紗人。


    回想起之前黑紗人偷襲關下月時候的手段,和對方當時展現出來的實力,湯叔暗道不好,眼珠轉動,思索著應對之法。


    黑紗人似乎沒有用之前的手段攻擊湯叔,而是慢慢地靠近,雙手放在明麵上,空無一物。


    “難不成,他這般自信,不用消耗…”腦海中的這個想法,擾亂著他的思緒。


    黑紗人停在湯叔身前大約十步遠的距離,朝著湯叔勾了勾手指。


    “手裏的東西,拿過來吧,再饒你一命。”


    低沉的聲線與硬物共振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見湯叔半天沒有動作,黑紗人輕哼一聲,身形如電。


    “啪!”


    “啪!!”


    黑紗人手中不知何時,已是多出了一條深色長鞭, 猶如一條毒蛇般,向著湯叔悍然席卷,縱使打空,也將那裏的空氣擊碎,爆炸。


    一寸長一寸強!


    湯叔還想依仗手中刀刃的鋒利,將長鞭斬斷,長鞭在黑紗人的手中,如同活過來了似得,扭轉的角度始終無法讓長鞭受到刀刃鋒利的切割。


    一來一回之間,湯叔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抽破了三道裂痕,最重要的是,哪怕有靈氣護在體表,皮膚表麵依舊留下了三條鮮紅的印記。


    火辣辣的疼痛透肉鑽骨,可湯叔隻能咬牙支撐著,好在一股暖流在經脈中流竄,痛感很快就緩解了不少。


    “不對?!”


    湯叔很快就發現了一絲違和,別看黑紗人攻擊的手段淩厲,可殺傷力並不大,與偷襲關下月的時候完全不同。


    “不是同一個人?不,聲音幾乎是一樣的。”他搖了搖頭,之前黑紗人露過麵,對方還曾開過口。


    “等等,那時他沒出手…!”


    湯叔悄悄咽下口水,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麽他還有生機,也有操作的空間。


    有了決定之後,湯叔收斂了抵抗的力道,做出一副消耗過大的狀態,同時且戰且退,朝著他來時的方向竄逃。


    黑紗人明顯加快了速度,窮追不舍,卻又不貿然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遊刃有餘的樣子落在湯叔眼中,倒成了對方心虛的表現。


    -


    就這樣拉扯了一段距離,湯叔眼看時機差不多,便突然加速,做出一種衝刺的姿態,就好像即將抵達位置。


    果不其然,他的變奏讓黑紗人亂了陣腳,也不再控製彼此之間的距離,急速追來。


    提早做了準備湯叔即刻止住了身形,調轉方向,手中的刀刃直奔黑紗人而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眼看就要砍在黑紗人的身上。


    欻!


    黑紗人的身子突然彎折,完全不像是人類的軀體,有驚無險的躲開了湯叔的攻擊。


    湯叔雖沒料想到這樣的躲避方式,但也在心中模擬過一旦對方提早防備,躲開攻擊後的應對手段。


    踮腳,提腿,頂膝,攻擊接踵而至。


    壓手抵擋,將湯叔的攻擊化解在最初階段,同時身子往上方跳躍,抬手就是一肘,正中湯叔下顎。


    湯叔亂了動作,也失去了平衡,沒等他站穩,也不知是拳是腳,重擊他的胸口。


    “砰!”


    湯叔仰麵重重地撞擊在地上,五髒六腑移位,傳來生不如死的痛苦。


    “咳,咳咳。”


    他幹咳了幾聲,口水中帶著些許血液。


    還沒能喘兩口氣,一隻腳就這麽踩在他的身上,並挪動到鎖骨的位置,沉穩的腳掌,仿佛一用力,就能踩碎自己的骨頭。


    刀刃此刻也落在黑紗人的手中,隻見對方用刀身撥弄自己的手臂,湯叔不敢反抗,順勢張開了五指。


    “嘖,居然又開始融合了。”那人撇嘴道。


    因為角度的問題,湯叔勉強能看見那人脖頸往上一些,隱約瞧見下巴位置的皮膚,沒有皺紋,看樣子不是老家夥,或者說是有駐顏手段的老家夥。


    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怎麽使用明顯的法術手段,也沒有用那可以爆炸出花火的暗器偷襲,似乎是在隱藏自己的身份,或者是躲藏著什麽。


    心念於此,湯叔又有了主意,他張了張嘴,聲音略顯淒慘。


    “大人,這位大人,不是老夫不想將東西給您,實在是它現在這般狀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分離…”


    黑紗人沒有給他賣慘的機會,冷笑著,“沒法分離,斬了這隻手不就行了?”


    “…”


    湯叔一時語塞,為了脫逃,他還是不願放棄。


    “大人之前放過我一次,定然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既然大人也要這東西,是不是知曉什麽秘辛?”


    他話音剛落,黑紗人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結上了一層厚厚的霜,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不不不,老夫不是有意要打聽什麽,隻是想知道大人是否有將它從我手中分離的手段,老夫願意將此物交給大人。”


    黑紗人輕哼了一聲。


    “自然是有些手段,我也不怕告訴你,這東西落現在的狀態可不好,再維持一段時間,你就會變得與那「樹人」一般模樣。”


    湯叔心中大驚,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並聽見黑紗人說著,“我來幫你解決!”


    “啊!!”


    一聲淒厲的,刻骨銘心的叫喊聲,險些刺破耳膜。


    湯叔抬起左手,一股熱流落在自己的臉上,刺激到眼睛都要閉上。


    可就算是閉上了眼睛,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空無一物,手掌也不複存在。


    刀刃撥開落在地上的手,“樹脂”竟自己從上麵脫落了下來,黑紗人彎腰將它拾起,又朝著湯叔丟去一隻瓷瓶。


    “我說了,斬了這隻手不就行了,沒必要騙你。”


    -


    雖然黑紗人全程沒有施展靈氣手段,但湯叔為了活下去,可一直沒有藏著掖著。


    同時又有指引,空玉和空然飛快地朝著這裏趕來。


    湯叔艱難地站起身,將黑紗人給他的瓷瓶打開,倒出裏麵僅有的一顆丹藥模樣的東西,朱紅色,還有一股濃烈的生機和靈氣。


    他臉色一狠,仰頭吞入腹中。


    最壞的可能沒有出現,反倒是一股溫潤的靈氣在體內流轉,手腕被斬斷的傷口,也止住了血液,並開始愈合。


    欣喜之餘,湯叔又變得迷茫,現在沒了“樹脂”,他之前的打算便落了空,不知該何去何從。


    “噔噔噔!”


    就在這時,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聽這動靜,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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