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瑾一眼便認出了那柄飛劍,自然也知曉途遙劍的來曆。


    她原本黑色的眸子,在瞳孔收縮的時候豎起,並變成了深邃的藍色,隔著老遠,將那途遙劍上道袍男子看在眼中。


    “六骨境,很年輕!”


    隻此一眼,便將來人給看透了,修為、骨齡,一覽無遺。


    不過看樣子,來人的麵色蒼白,目光渙散,途遙劍軌跡飄忽不定,好似吃醉了酒的懶漢搖晃著走路。


    敖瑾表情認真,眼看對方越來越近,她輕揮手臂。


    刹那間,一股清風不知從何處升起,如同一隻寬厚的手掌,穩穩地將途遙劍托住,又緩緩放在沙地上。


    一個六骨境的小修士罷了,她根本無需防備。


    那年輕道士腳下一軟,便癱坐在途遙劍上。


    俊朗男子眼前一亮,邁步朝著道士走去,敖瑾微微張嘴。


    “老爺…”


    男子並沒有理會,而是自顧自的來到年輕道士身邊蹲下,打量著對方。


    道士迷離的雙眼感受到麵前有人影晃動,隻可惜他的意識模糊,瞳孔也難以聚焦,縱使覺得危險,卻又無可奈何。


    周圍燥熱的靈氣迅速聚攏而來,湧入道士的體內,他慢慢合上眼,同時精神力變得安靜,開始逐漸恢複。


    “倒是生的俊俏。”


    男子微微一笑,抬起頭看向來到自己身側的敖瑾。


    “你覺得,我們倆誰更好看?”


    “…”


    敖瑾額頭一黑,抿了抿嘴。


    “還是老爺更好看。”


    “我倒是覺得自己不如他。”


    說著話,男子臉上的肌肉竟然開始變化,也就是呼吸間的功夫,樣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若是道士這個時候睜開眼,怕是會被對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嚇得不輕。


    “哈哈哈,瑾兒你這法術真是好用。”


    男子笑著,好像頑皮的孩童般。


    察覺到對方的眼皮有輕微的顫動,男子意識到對方即將清醒,趕忙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


    眼皮抬起,一雙內含靈光的星眸閃爍著,哪怕修為不高,也難掩起不凡之色。


    男子靠得很近,還是嚇了道士一跳,他身子不自覺後仰,然後左右看了看,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回憶著,也猜到了方才的經過。


    再看向麵前的一男一女,兩人氣勢非凡,身具獨特的韻味,這種感覺在掌門師兄王昊的身上也曾出現過,不過師兄身上的韻味很淡,而且時斷時續。


    看著裝,很明顯是魏國人的打扮,道士支撐著稍顯虛弱的身子站了起來,拱手道。


    “晚輩靈劍派孫凱,見過兩位前輩,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各方勢力雖然略有耳聞,但男子並不在意這些,也就不曾放在心上,也無需他開口,敖瑾便先一步說道。


    “雲州靈劍派,我清楚,不過你這般年輕修士,我不曾聽聞你的名字,你師承何人?”


    “師尊非道主。”孫凱恭敬道,又眨了眨眼。


    “不知兩位前輩名諱?”


    “非道主?”敖瑾喃喃道,“應是靈劍山中的老人,有些許印象,看樣子,你還是個不錯的苗子。”


    她眼中帶著笑意,毫不掩飾與常人不同的雙眸,射出兩道光芒,落在孫凱身上。


    越年老的修士,越是不會再輕易收徒,他們所剩時間不多,更期盼趁著機會,尋求成仙長生的大道,可若是開了收徒的念頭,那就隻能是天賦決然之姿。


    果然,這一番探查之下,敖瑾發現了孫凱的不同尋常。


    體內靈氣飄渺,又似有劍形,內丹飽滿,識海清澈,龍骨熠熠生輝,金光勻稱。


    這是絕佳的根骨,也打好了最穩的根基,若是不遇絕境身殞,假以時日,必將達到王昊所在的高度。


    “當世第二個劍仙?靈劍山居然有這等底蘊?”


    敖瑾目光閃爍,她久居東海,王昊的那一劍她不曾見過,不過五聖手中皆有銅鏡,身處南境的炎神那廝最是好戰,又距離靈劍山不遠,初入聖境之時曾去討教過一次,回來之後對此閉口不談,怕是沒得到什麽便宜。


    眼中時有凶光顯現,也隻是片刻的功夫。


    她輕輕歎了口氣,現在自己的機緣就在眼前,怕是自己比其他人都要快上半步,沒必要在此刻,為了一個不知什麽時候可能存在的對手壞了事情。


    敖瑾閉上眼,再度睜開,神情化作平靜的池水,沒有一絲漣漪。


    “我姓敖,這位是龍大人。”


    “見過敖前輩,龍大人。”


    孫凱的視線如同蜻蜓點水般從兩人身上掠過,他方才就注意到敖瑾那雙異於常人的眸子。


    “剛問敖大人,是否來自東海?”


    敖瑾被孫凱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定在了原地,她挑了挑柳葉一般的眉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倒是有趣,有些人不夠聰明,猜不出來,而另一些人很聰明,能夠猜出來,卻又不敢說出來。”


    兩人的對話龍大人看的津津有味。


    “你們說話確實有意思,瑾兒你還是應該多說些話,笑起來也很好看的。”


    也就隻有龍大人才能這般打趣兒,換做旁人,敖瑾根本不做理會,無論是修行者還是普通人,不過是沙漠實在是枯燥無趣,這才與這小小劍修,多說了兩句。


    敖瑾有些無奈地看了龍大人一眼,隨後衝著孫凱淡淡的說道。


    “看你一身修為也算登堂入室,在這黃沙之中足以自保,你且自生自滅吧。”


    “大人,我們走吧。”


    說罷,敖瑾小聲道。


    龍大人可是她的機緣,就算她不想在此刻滅殺孫凱,也絕不希望與對方同行。


    隻可惜龍大人不是人類,還理解不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擺擺手。


    “也算是有些日子了,難得遇見個人類,一起也算有個同伴,是這麽稱呼的,對吧?”


    說著,龍大人往前湊了湊。


    “你要去什麽地方?”


    “回前輩的話,晚輩是在尋人,大概在這個方向。”孫凱抬起手,朝著西北方向指了指。


    龍大人順著他手指的地方,抬首遠眺。


    “和我的方向不一致,不過也能同行一段路程,你覺得可行嗎?”


    有人同行,孫凱當然是願意的,總比自己在沙漠中迷路得強,他連連點頭。


    “走吧。”


    龍大人對孫凱的反應很是滿意,他挺起胸膛,跨步走著,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他一翻手腕,掌心出現一隻圓缽,缽裏盛滿了水,一顆小巧的烏龜腦袋探出頭來。


    “怎麽?想出來透透氣啦。”


    龍大人看著他笑了笑。


    孫凱不知怎麽的,居然在這烏龜的臉上,看出了人類的表情,而且這種氣息,有一絲絲的熟悉感。


    -


    “聖人境?!”


    孫凱隨著龍大人和敖瑾一起離去片刻,一道劍光落在他們方才的位置,非道主皺著眉頭,眼中驚訝毫不掩飾。


    “龍王敖瑾?!”


    他作為十二骨境的大修士,更是邁入了超凡的境界,這種人物,已經是修行界的頂點,除了頭頂的聖人。


    非道主雖未見過敖瑾真容,但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女子的身軀,不是超凡境界能夠達到的,至於為何是龍王,而非北境一次不曾露麵的幽影,自然是那一身深邃的水氣,縱使燥熱的沙漠,也無法全部掩蓋。


    “那麽,龍王身邊的,是何人物?難不成就是幽影?”


    他情不自禁的抓住自己下巴的胡須,另一個人的氣質有些奇怪,因為敖瑾的存在,他不想靠得太近,對另一個人的感知也就弱了許多,最重要的是那人沒有聖人境該有的氣勢。


    雖說北境的聖人幽影極為神秘,甚至無人知曉其真實樣貌,可為了成仙途,聖人之間乃是天然的對立關係,這般一起的可能性比較小,除非,他們發現了成仙的線索!


    想到這裏,非道主心中一驚,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這也是天大的機會。


    他沒有半分猶豫,伸手入懷,掏出一柄袖珍小劍,此物正是「劍羽令」。


    非道主雙眉一橫,一滴血落在小劍上,他用手指蘸著鮮血,在上麵寫寫畫畫,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體內的靈氣附著在小劍的表麵,最後他抬手一拋,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於劍光也不曾出現。


    他緩緩吐出口中的濁氣,需要經過這麽長距離的「劍羽令」,想要飛回靈劍山,這個法術幾乎掏空了他體內的所有靈氣,包括識海中的精神力。


    就算如此,非道主心中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隻能這樣的,希望小王昊能夠看見,我總不能丟下凱小子不管不顧吧,一把老骨頭了,還有操不完的心。”


    ---


    明明是很重要的部分,下麵有人守著,上麵卻沒有。


    雲奕來到「聖靈根」頂上,送人上來的門洞附近,若無其事地打量著。


    法會的第四日,雖然還有人從這裏進出,不過數量太少了,也沒人關注雲奕,偶爾的目光也都是放在他肩頭的不聽身上。


    雲奕把玩著手中的一顆沙石,不是之前丟入門洞的那一顆,他兜裏帶了不少。


    至於那一顆去了哪裏,他並不清楚,門洞內沒有,上來以後也不曾看見。


    和尚們不至於對一顆普普通通的沙石大費周章,最多是看一眼罷了,這東西沙漠裏有的是,除了雲奕,怕是沒人理會。


    越是這樣,這東西的消失,就越讓雲奕好奇。


    “你說石頭會不會去到下麵了?”


    “你小子的腦瓜到底是怎麽長得,本大爺怎麽就沒想過。”


    不聽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有些不悅。


    “可那是死物,就算是下去了,你也不知道它怎麽下去的,也不可能再上來與你說一說。”


    “還記得壯壯說過的,西謨處理衝突矛盾的地方嗎?”


    雲奕拋起沙石,各種形狀的截麵閃爍著不同的色澤。


    “那個角鬥場?對了,小和尚也曾說過,那東西在「聖靈根」底部,底部!”


    不聽很激動,就像是發現了什麽很重要的秘密一般。


    “作為壯壯口中,「聖靈根」部分能量的來源,角鬥場的地位毋庸置疑,不過現在嘛,就連普通人都不曾提起,要麽禪院下足了功夫,讓他們閉嘴,要麽這種情況持續了很久,大家都習慣了。”


    雲奕的眼睛越來越亮。


    “自從咱們來到伊緒塔卡爾城以後,從未通過角鬥場有關的話題,確實,無論是從位置,還是這種緘口不提的態度,很像是指代的角鬥場,不過我覺得那不是最終的目的。”


    “「聖靈根」,像是一顆「心髒」。”


    雲奕看向不聽,黑色的雙眸,在此刻仿佛幽靜深遠的夜空。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在冀城發生的一切,既是打更人,又是神遺教護法的邱剛浩,謀求冀城中樞法陣的「心髒」,鬧了一場災禍,險些打碎整個城池。


    如今的線索,又和當初何其相似。


    不聽也是聽懂了雲奕話中所指。


    “是了,是了,在西謨總是能看見這根大木頭,竟忽略了初次見麵時的感受,它就是一個具象化的「心髒」,可,可我不曾見過具象化,這要如何…”


    說到這裏,不聽停了下來,因為雲奕已經在識海中解釋了。


    “「仙遺之物」。”


    空玉和尚手裏有從神遺教門徒手中奪來的「仙遺之物」,這東西恐怕就是拿來對「聖靈根」使用的。


    不聽還是沒弄懂其中的緣由。


    “既然這東西已經到手,為何還要放出消息呢?”


    “要麽和尚們不知道那件東西的作用,要麽他們知曉,隻是不能使用,甚至可能是東西不齊全,因此不能使用,神遺教的那夥兒人也缺這東西。”


    “所以說,和尚想要用手裏的「仙遺之物」引誘他們出現,既是將他們一網打盡,又是貪圖他們手裏的?”


    不聽砸吧砸吧嘴。


    “嘖嘖,我還以為隻有靜心靜念倆和尚這樣,這些和尚心裏的花花腸子也不少。”


    “那現在陷入僵局,你有什麽打算?”


    雲奕低下頭,反倒是收斂的鋒芒。


    “伺機而動,渾水摸魚,看樣子兩方到時候定會少不了衝突,神遺教若是敢動手,怕是也做足了準備。”


    聽雲奕這麽說,本就好事的不聽立刻來了興致。


    “哦?你小子居然敢這麽想,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


    “嘿嘿。”


    雲奕隻是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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