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色的天幕遮擋住光亮,伊緒塔卡爾城也開始變得安靜。


    這倒是雲奕第一次在「聖靈根」上留宿過夜,好在到現在也沒有第四人被領入這間屋子。


    入夜以後,「聖靈根」上的氣氛和城裏也沒什麽區別,鍾聲也不再響起,也不曾聽聞蟲鳴。


    明明白日裏有不少人來到這上麵,在“宵禁”之後,愣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隻有屋子並沒有院落,甚至沒有第二層,雲奕也隻敢透過窗戶,去觀察外麵的情況。


    「聖靈根」本就是一種植物,而且這些屋子也都是「聖靈根」上“長”出來的,本應該懼怕火焰,回避火焰才對。


    可外麵的光亮都是由燃燒的火焰提供的,沒有燈籠一樣的東西包裹著,就一根火把似得,火焰跳動。


    姚沛暖盤膝坐在床上,神情自若,輕合雙眼,氣息平緩,身邊是回旋的靈氣,連綿不絕的匯入她的身軀。


    不聽趴在姚沛暖的腿上,也閉著眼,如同睡著了一般,不過雲奕知道,不聽肯定是在指導她修行,自身實力才是根本,這是雲奕一路以來體會最深刻的道理。


    白天的時候,那些最初登上階梯的人看上去皆非凡俗,縱使他們隻是展露出一絲氣息,也絕非是可以隨意招惹的存在。


    至於更強的存在,十二骨境,或是超凡的高修,雲奕並沒有看見任何一位,想來也不會與他們用一樣的方式登上「聖靈根」。


    雲奕捏著自己的腦袋,輕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在腦海中重複的提醒自己,冷靜下來,沉住氣。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先是穿透「聖靈根」頂上的深色樹葉,鋪撒在地上。


    雲霄碧玉禪院內傳來清脆悠揚的鍾聲,雲奕緩緩睜開眼,眼中是內斂的精光。


    經過一夜時間的緩慢蓄積,如今長歌劍已經達到了飽和的狀態,而他自身的內丹,更是擴大的許多,這是獨屬於他異性內丹和「吞星納月」組合起來的效果。


    “嗯?今早他們不用早課嗎?”


    壯壯揉著眼睛,拉伸著胳膊坐起身來,他是真的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呼嚕聲不絕於耳,若非雲奕沉下心來,怕是想要掐死這個鬆弛感拉滿的小和尚。


    緊接著,屋外傳來腳步聲,慢慢的,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雲奕聽見有人低聲道法會要開始了,趕緊起身。


    “走吧,法會說是今日會開,但沒說什麽時候,去看看。”


    拉開門,三人混入前進的人群裏,壯壯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姚沛暖則是跟進雲奕的腳步,而雲奕不動聲色的張望著。


    人群行進的方向是位於「聖靈根」上的雲霄碧玉禪院。


    老遠看去,門前的空地上已經是人頭攢動,若不是雲奕提前知道這是佛門修行者組織的法會,就這麽看過去,還以為是集市。


    直到來到近處,雲奕這才看清楚布置。


    人群前麵的空地上,擺放著百餘隻蒲團,顯然是準備好的座位,隻是現在還都空閑著,並無一人上前。


    雲霄碧玉禪院的大門閉合著,還未打開,隔著紅牆,能看見嫋嫋白煙從院內升起。


    雲奕摸了摸下巴,他的注意力也很快轉移到人群中。


    不經意的一瞥,漫不經心的一看,每一次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但他全神貫注,看得仔細。


    很快,雲奕就在距離自己並不算遠的人中,發現三位特殊的人。


    麵容肌黃消瘦的陰鬱男子。


    滿頭白發又紅光滿麵,神情猥瑣的老翁。


    還有一位頭戴笠帽,蓋黑紗的,看不出性別。


    三人不隻是氣質上有些違和,而是也如自己一般,目光都在打量著聚集在此的人群。


    同時,他們身旁的人看著也不像是一起的同伴。


    “如果神遺教準備來陰的,來人的實力自然不會很紮眼,那麽,會隻派一個人來嗎?”


    按下心中的疑惑,雲奕將兩人的樣子刻在腦海中,又著重的記一下頭戴笠帽那人的氣質。


    再隱晦的注意,依舊會帶上精神力,因此雲奕很快也引來了對方的反應,他們朝著雲奕投來目光的時候,雲奕隨意又自然的看向別處,就好像初來乍到,一臉好奇的愣頭青。


    前兩人看了雲奕幾眼,便收回了目光,而那位頭戴笠帽,用黑紗擋住麵容的人,直勾勾地盯著雲奕看了許久,之所以蓋著臉還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那是因為那人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


    “當!”


    鍾聲再響,仿佛就在麵前,雲奕的注意力被拉回。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經意的挺直身子,目光匯聚在雲霄碧玉禪院的大門上。


    接著,大門緩緩打開,展露在眾人眼前的,是四位武僧打扮的和尚,他們肩扛如大腿般粗壯的木頭,穩步走了出來。


    四人中間,是由木架固定的一座足有一人高的銅鍾。


    直到四人在禪院門外站定,跟在他們身後的一位身穿金紅相間袈裟、頭戴金絲錦帽的和尚走上前來,推動鍾椎。


    “當!”


    原來這就是禪院內每天響起的鍾聲。


    雲奕眯著眼,之前聽壯壯介紹過,這可是佛門禪院的寶貝。


    靈氣在眼底勾勒圖案,靈氣觀直接開啟。


    銅鍾的樣貌在靈氣觀的注視下,出現了變化。


    它表麵靜止的紋路像是活物,遊龍走蛇,內斂金光。


    好像在這銅皮之下,包裹著極為恐怖的能量。


    那頭戴金絲錦帽的白眉和尚走到前麵,雙手合十,微笑著。


    “阿彌陀佛,貧僧雲霄碧玉禪院住持空玉,誠謝諸位師父施主前來觀會,請入座。”


    他推出手掌,接著,從禪院內邁著碎步,跑出來十多名小沙彌,他們雙手托著紅色的蒲團,快速的擺放在禪院外架起的台子上,有八個。


    接著又往外延伸,擺放了十個,也就是雙九之數。


    雲奕有些發愣,他環顧四周,發現與自己這般困惑的人不在少數。


    “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雲奕右後方傳來一聲渾厚的笑聲。


    一道黑影竟騰空而起,從雲奕的頭頂飛過,穩重的身形落在麵前的空地上。


    “阿彌陀佛,見過空玉師叔。”光亮的腦袋上沒有帽子,隻有結疤,他雙手合十,深深鞠躬。


    在空玉的點頭下,那和尚尋了個最前麵的蒲團坐了下來,當然,這蒲團並不在雙九之數,而是百餘之列。


    他的開始,就像是河堤開了口子,接二連三的從人群裏跳出一個修為不俗的和尚。


    隻不過他們仿佛是約好了,竟沒一人走上台,落座在上麵紅色的蒲團上。


    “小子,你也去找個位置坐坐?”不聽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


    雲奕白了這隻心生玩意的胖貓一眼,“你沒發現這些人的修為都深不見底嘛?”


    “一般般吧,也就是些八骨境往上的罷了。”


    不聽漫不經心的模樣讓雲奕一陣牙疼,這些可都是他現在不能招惹的存在,而且自己展露出的修為也就是二骨境的程度。


    “嗯?!”


    似乎為了打他的臉一般,眼看著能夠落座的蒲團越來越少,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人群中走出一名青年。


    這人身穿皮甲而非僧袍,一頭幹練的黑色短發,渾身上下並無一件佛門相關的禮器,信物。


    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走到蒲團旁坐下,相貌倒是英俊。


    雲奕的靈氣觀可一直維持著,他看得真切,這俊俏的青年,展現出來的修為,也就隻有三骨境的程度,同時靈氣並非凝練,這就說明,對方的三骨境也未到圓滿之境。


    他的出現,頓時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騷亂,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修行者,普通人十不存一,見蒲團數量有限,都是高修還能接受,突然插入一個三骨境的小娃娃,便忍不住了。


    不過雲奕注意到,那些和尚打扮的存在雖然表情豐富,但是並無一人有進一步的動作,而不是和尚的修行者,都是躍躍欲試的。


    “喂!我說那個小白臉!你修為低微,憑什麽坐在那裏!”


    一道尖銳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雲奕尋聲看去,心頭卻是一顫。


    隻見一具身材魁梧,身高卻不足六尺的小個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黑色的絡腮胡子遮住了嘴唇,雙目瞪大仿若銅鈴,內有神光奕奕。


    這樣的外貌與他細膩尖銳的嗓音截然相反,也就是心顫的功夫,那人身軀靈氣升騰。


    “六骨境的氣勢!”


    雲奕接觸過這樣的對手,他對這種程度的氣息乃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青年緩緩轉身,狹長的眼睛看上去並不銳利,偏著腦袋。


    “空玉大師可沒說過,隻有修為高的才能坐在這裏,不是嗎?”


    他聳肩攤手,顯得乖張。


    絡腮胡子銅鈴般的雙眼,瞳孔微微收縮,注意力從青年的身上,移動到已經坐在紅色蒲團的空玉和尚身上,見對方並未有什麽反應。


    雲奕也在注意空玉住持,對方沒有動作,可整個場麵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火藥味十足,他本以為會發生今日的第一場衝突。


    哪知,絡腮胡子腳下驟然發力,動作靈活的像一隻耗子,欻的一下,占住了青年左手邊的蒲團。


    對在場的其他人來說,這樣的動作無疑是打破了他們起初認可的潛規則,一時間,場麵變得有些混亂。


    雲奕心道不好,趕緊回身護住姚沛暖和壯壯,而小和尚難得在這個時候反應變得迅速。


    八骨境往上的修士也隻是占據了其中四十左右的位置,剩下的六七骨境,乃至五骨境的修士還有不少,一股腦的湧了上去。


    好在他們的目標是席位,雲奕三人抱團也沒什麽人去主動招惹。


    本來還井然有序的“入場”,隨著一場“動亂”之後,再無一個空位。


    還有六人站在蒲團邊,沒有位置。


    雲奕注意到,分別是三個五骨境修為的修行者,一位四骨境,和兩位三骨境。


    他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甘和些許的尷尬。


    兩位三骨境最是識趣兒,心裏簡單合計一下,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重新回到人群中去。


    那位四骨境的,乃是一位和尚,光頭上帶著戒疤,是正統修行的僧人。


    他雙手合十,朝著空玉和尚輕聲喚了一句“阿彌陀佛。”,也返回了人群中。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五骨境修為的最後三位身上。


    “不走?”其中最高個子的那人揚了揚頭,居高臨下的用鼻孔看著另外兩位。


    “嗬。”滿頭白發又紅光滿麵,神情猥瑣的老翁笑了一聲。


    他摸著自己的肚子,扭頭朝著蒲團上的百餘人道:“人老了,走不動道兒,你們誰能給老頭子我騰個地方?”


    雖然話是對這些人說的,可他的目光,還是目不轉睛看著最初的那位三骨境青年。


    “嘿嘿,老伯,我看你剛才動作挺順暢的,而且你們有三個,我就一個位置,就算是騰出來,你可誰來呢?”


    青年盤膝坐著,身子往前延伸,右臂支撐在膝蓋上,手掌托著下巴,一臉天真無邪的笑道。


    雲奕的嘴角也掛著一抹笑,這小子居然光明正大的用挑撥離間的手段,不,也算陽謀,畢竟這是對方無法回避的問題,況且對方三人還不是合作的關係。


    “…”老翁看著青年沒有說話,現在不止是滿麵紅光了,就連眼睛都有紅光。


    個最高的那人眼珠一轉,腳尖輕點地麵,整個身子輕盈的朝著後方飄去。


    “你年紀大,我不與你爭!”


    一直默默無聞的那人,竟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不過他靜悄悄的,還是一言不發。


    老翁眯著眼,他覺得哪裏不對,可半天也沒有察覺出異常,難不成是麵前這個小娃娃來曆不凡?


    他又仔細地看了幾眼,不認識,沒印象。


    “現在就沒這個問題了,年輕人,你可以讓座兒了!”老翁咧開嘴笑著,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


    青年做起身狀,突然臉色一變。


    “哎呀,腿有些麻了,老伯你來扶我一下,我好站起來。”


    老翁伸手拉住青年胳膊,就在這時,一股澎湃的靈氣自青年體內爆發。


    他心中大驚,掌中靈氣化刃,沒有絲毫停留,立刻朝著青年劈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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